郑静:躺椅,文人的旧时风雅

在正襟危坐和四仰八叉之间,我们还需要有另一种选择,那就是半躺。坐着太累,病怏怏躺着又太浪费光阴,所以有一个能让身体舒服的躺下,又不失优雅的东西是多么的重要——当然,古代人其实早就想到这一点了。

如果说,家居领域有哪样设计是跟人们的生活至为息息相关的,那么坐具一定要排在最前列。你也许可以暂时远离桌子,完全无视橱柜,但至少,你没办法呆站一天吧。可别小看坐具,中国人从席地而坐,到管个马扎叫胡床,再到不管男女都能垂着两条腿坐在椅凳上,经历了上千年的演进。真正推动设计和生活方式的,其实还是我们自身的欲望和需求。

欲望与时俱进了,设计也就应运而生。于是,在正襟危坐和四仰八叉之间,我们还需要有另一种选择,那就是半躺。坐着太累,病怏怏躺着又太浪费光阴,所以有一个能让身体舒服的躺下,又不失优雅的东西是多么的重要——当然,古代人其实早就想到这一点了。

交椅正是半躺的最佳选择之一。这种始于汉代胡床,成型于宋代的坐具,到了明代变得相当普及而重要。俗话说“第一把交椅”,交椅带来的可不仅仅是舒适闲逸,它甚至还被设在中堂显著地位,以显示主人的特殊身份。

半躺的时候,最优雅又有品的事情,要数读书。中国人向来认为,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文人雅士这么半躺着,运气顺畅,一点都不耽误吞吐腹内锦绣文章。想当年苏轼被老丈人第一次召见的时候,就坦胸露乳的半躺着,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没想到老丈人慧眼识英雄,成为了东床快婿。明代仇英的《梧竹草堂图》中,画着一个文艺人士半躺在交椅上。那是一间盖在竹林间的书房,主人手里握着书,时而读两句,时而停下来看看远处的风景,极为惬意。如今在美国加州的中国古典家具馆里,有一款式样相同的黄花梨椅子。想坐在那上面看书,那估计真的只有在梦里方能实现了。

要想做个高品格的文人,除了著书立作外,一定得会点风雅的事情,比如识音律。家境好的人家,不光是男主人,就连女眷也多为此间高手。《红楼梦》里的贵妇人们听曲、喝酒、行令。累了就由丫鬟服饰着,歪在软榻上歇息,一旁还得在高几上焚香。前几年有套以台北故宫的《听阮图》古画为底本的小全张邮票很红。《听阮图》相传是宋代李嵩所做,画中有一风流人士坐在树下赏石听曲,一旁还有美人焚香、拈花、持扇服侍。雅士放了把交椅式躺椅在藤面榻上, 这椅子没腿,坐的时候后背可调节,十分舒服。

听曲自然是要喝茶,而且干巴巴的也会十分无趣。大户人家讲究的排场是要有高架璎珞、时令插花,再焚香,四色果点配香茶。半躺着喝茶的时候,人要躺着舒服,头要有地方靠,腰附近的流线要顺畅,符合人体工程学,最好还有扶手,这样手臂搁着不累。喝茶本是件轻松的事情,若弄的浑身僵硬,哪怕是上等的龙井都得打折扣。对了,为了喝茶方便,你还得搭配上一个小巧的茶几,这样的半躺式优雅,庶几完美矣。

当然,如果你想在躺椅上小睡一会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明代艺术家李渔在《一家言居室器玩部》中曾提到一句叫暖椅的坐具,他说:“(暖椅)如太师椅而稍宽。彼止取容臀,而此则周身全纳故也。如睡翁椅而稍直。彼止利不睡,而此则坐卧成宜,坐多而卧少也。”可见暖椅是一种可坐可卧的躺椅。想象一下,夏日傍晚,放一把暖椅在自己郁郁葱葱的院子里,散淡心情,欢度韶光,将是何等悠然的美事。想起著名的南柯一梦的故事。那个叫淳于棼的唐人,在夏夜醉卧槐树之下,梦见自己经历了一场大富贵,又很快破灭,于是感慨人生的无常。我猜这充满感悟的一觉,一定需要有个特制的舒适躺椅,要不然等不到富贵,做梦的人就该迅速醒来,跌落回幻灭的人间了。

(图片选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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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郑静,家居生活专栏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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