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京可以带着《中俄联合声明》和天然气大单离开中国了，可谓满载而归。这笔天然气买卖尚难说谁赚谁亏，但俄比中更需要这个单子则是肯定的事实。中国没有将协议签署拖到俄财政出现困难之时来杀价，算是厚道了。
（5月21日，国家主席习近平和俄罗斯总统普京在上海共同见证中俄两国政府《中俄东线天然气合作项目备忘录》、中国石油天然气集团公司和俄罗斯天然气工业股份公司《中俄东线供气购销合同》的签署。）
而在那份《声明》中则有“双方都反对任何干涉一国内政的企图和做法”、“（反对）策划、支持、资助或鼓励更改他国宪法制度或吸收他国加入某一多边集团或联盟的行为”等表述。哪怕只带着这几句话回家，因乌克兰危机而深陷外交被动的普京都可以相当满意了。当然，中方也有收获：俄破天荒地同意了将联合军演放在东海。
这意味着中俄做了一次在各自最大地缘关切上的交易。但跟天然气单子一样，俄远比中国更需要这笔交易。
无论天然气还是地缘交易，中方本可对俄更苛刻一些，但却没有这样做。
如果用“厚道”来评价中国的决策，并不恰当。国际问题，谈什么“厚道”呢？只能这样说，基本盘比俄强许多的中国仍觉得自己必须与俄绑在一起，而且要远比以前绑得更紧。
说“更紧”，是因为中方明确在乌克兰这个“风暴眼”上对俄给予了支持，而在2008年俄对格鲁吉亚做了类似事情的时候，中方可没对俄这么“厚道”。
实际上，这次乌克兰的事情，俄做的比格鲁吉亚那次更扎眼。2008年那次好歹是格先打破了各方接受的局势，这一次则是乌克兰自己玩革命，西方多少搞了渗透，俄则干脆吞了乌领土，还直接操纵半个国家闹独立。无论俄对乌新政府和西方有多少指责，普京这样做都太说不过去了。
乌克兰是一个主权国家，俄若如西方一样搞渗透，外界也不会指责太多。但又是吞并人家领土又是操纵独立的，这就难怪小伙伴们会骂街了。
当然有些人会拿克里米亚的公投还说明俄吞并它的合理性，但大部分国家都不这么想，就像当年中俄打心眼里不同意科索沃独立一样。如果非要拿美国当年的行为说事，那是斗嘴，而非分析政策得失的态度。
其实可以理解普京的难处，花了大钱买通乌总统回心转意，结果乌民众又把这个总统推翻了，不但让那笔钱打了水漂，乌还继续走在加入欧盟的道路上。普京只好忍痛把自己极为重视的这片土地搅了个稀巴烂。普京的隐语是：“我得不到的，我毁了它也不能让别人得到！”
说实在的，乌克兰对于西方来说只是遏制俄罗斯的一步战略前移，这次失败了，西方再想别的办法就是，它本身是没什么损失的。基辅毕竟不是维也纳，也不是华沙。但普京损失可就大了。俄从政治、地缘、经济上都极为需要乌克兰，但却只能吞掉其一小部分，搞乱一半，将另一半彻底推离了自己。而白俄罗斯和哈萨克斯坦这两个伙伴则直皱眉头。从近来的新闻发酵来看，这两国在普京力推的“欧亚联盟”的建设中有点往后使劲，而且他们也开始更警惕自己境内的俄罗斯族人。要知道普京就是打着“保护侨民”旗号发力乌克兰的。
就在这样一个背景下，中国向普京伸来了橄榄枝，普京当然会非常高兴了。
只不过，支持俄对乌所做的事情，这难免也招致小伙伴们的指指点点。
中国怎么就这么重视俄罗斯呢，甘愿被人批评也要对其进行支持。
在签署天然气大单的同时还传出消息，中国公司将为莫斯科建地铁。这当然只是一次普通的商业合作，但是发生在俄罗斯这个拥有工业大国头衔的国家里，怎么都感觉不是味。这感觉在俄从法国引进“西北风”战舰从而失去了“武器自给自足国家”这一称号时也曾有过。其实，类似的事实比比皆是。在中俄口岸满洲里，中国产拖拉机这些年一直名列出口俄罗斯产品名单前列。俄2012年大选所用的部分监控设备则是从台湾地区进口的。苏-35战机上的电子设备基本上全购自法国。
俄工业基础的萎缩是明显的，如果您觉得这些事实不足以支撑这一结论，那么我加上俄航天产业密集发射失败，航天规模仅占世界航天经济不到3%，武器出产多年追不上武器淘汰速度的事实，您觉得够不够呢？前段时间黑龙江天上掉下来的那几个东西还记忆犹新吧？
这里只是用俄工业举一个例子，因为这是俄从苏联继承下来的最大财富之一；另一大财富便是能源和资源。而在此之外，俄这二十多年并未发展出新的经济增长点。所以，能源和资源越发成了俄经济支柱。这里面蕴藏的风险当然非常巨大。从远期来看，国际大宗商品价格的降低可以轻易重击俄经济，2009年便是如此。从中近期看，高油价背景下俄经济增长乏力的事实同普京头两个任期内的高增长形成了鲜明对比，以至于让俄经济发展部预测俄远期将发生财政困难。这也是笔者觉得中国在天然气单子上对俄厚道的原因。
靠着卖油气，俄变富了，但是却变弱了。这是明显的事实。当然，俄军力用来对付格鲁吉亚、乌克兰还是不成问题的，而且俄外交手腕之强悍仍可以让他们的领袖在叙利亚和斯诺登问题上上演精彩的外交大戏，但其虚弱内核是难以掩盖的。而中俄国力一升一降也是事实，但中国对俄仍在厚待，尽管历史上他们可不是这么对咱们的。
其实，盘点中俄能源、军工、军事、经济等各领域合作，都可以感到俄罗斯拥有的东西并非中国必需的。能源领域不必说了，最近乌克兰更加积极地同中国进行军工合作，俄恐怕并不乐见。
当然，地缘因素是中国仍觉得自己必须跟俄绑紧的一个重要原因。奥巴马在日本和菲律宾的表现可谓咄咄逼人。这提供了一种非常重要的解释。只是，为这个目标被小伙伴们指指点点，这得失该如何衡量呢？除了外交上，俄能为中国地缘目标提供多少帮助呢？
除了地缘因素，中俄关系中还有一个重要的影响因素。不久前中国媒体对俄舰通过对马海峡时几年日俄战争中阵亡俄军将士的新闻采取了满含深情的正面播报方式，引来不少吐槽。招致吐槽的逻辑就不说了，只是强调一点，中国不少媒体对俄报道从来都是这样的立场啊，没什么奇怪的：比如“中国应该多支持俄罗斯和普京”、“在克里米亚问题上，俄罗斯收回祖上基业，符合历史经纬，这和支持分裂主义不是一回事”。
或许，除了地缘上需要俄的支持，中国人在面对俄罗斯还是有些不自信吧。
中国需要俄罗斯，这是毋庸置疑的。咱们东南有包括台湾问题在内的一系列地缘难题要解决，俄罗斯必须扮演大后方角色。中俄应该保持友好。笔者在前面的文章里已经论述过这一点，在此不赘述。只是，这种友好可千万别搞成了中苏初期那种“全面友好”。那种友好的后果众所周知。至于对俄的支持，或许也应有一个限度。
作者：方亮，俄罗斯时政问题研究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