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猫:自古艰辛唯就业

宋人周密的《癸辛杂识》别集里说,当宦官要先割了生殖器,这个过程当时叫“服药”,然后把名字报呈兵部。兵部在审核的时候,是要查“应聘者”八字的——八字不好,这人就不能要。注意,是先割而后审核,要是过不了关,割了也就白割了。好在,这个八字是按“服药日”的时辰来推算的,而不是本人生日,可以人为控制。所以,众多想当宦官的人,事先都要精打细算,掐准了好日子再下刀,要疏忽了,找不到工作还赔上小生殖器,后悔一辈子。

光八字好还不成,到了明朝,太监就业,还得验口吃。清书《柳亭诗话》就讲,“小阉”在“服药”之后要过堂,每人朗诵“二月二十二”一句,“验其口吃与否”。结巴是不能当太监的,可能是怕把皇帝皇子什么的都带结巴了。

自古艰辛唯就业,“应聘”个太监都这么难,找工作有多不容易,可想而知。​

(应试赶考的书生)

明清以来,想当“公务员”进仕途,也有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在同等条件下,说北方话的优先。原因也很简单,皇帝长在北方,你一嘴南方话汇报工作,他听不懂怎么办?听差了会错意,会直接导致政策失误。到了清朝,雍正六年,皇帝还特意下旨,大意是:你要当官,说话必须人人通晓,这才能熟悉民情、熟悉地方,办事无误。特别是福建人和广东人,有些人都经过礼部的训练了,和朕说话朕还是听不懂。你们到外省去做官,语言不过关,怎么念圣旨?怎么审案子?和上下级怎么沟通?那还得雇人当翻译代为传递,而这群胥吏肯定添油加醋,不能准确传达,到时候耽误大事儿。所以,命令这两省的督抚,往下传达到各地州府县的官员与教师,一定得让学生说话说明白,不许再沿袭乡音。

瞧,搁在旧社会,要是只会现在时髦的粤语,那完了,就业成了大问题。

清朝书籍《闽杂记》讲,根据这道旨意,各地雨后春笋般办起了普通话辅导班,就叫正音书院。口音这事儿影响前途,谁敢含糊啊?

不过也就是一阵。主要是考试不考,皇帝强调了,大家抓一抓,皇帝忘了,没督促,地方官们就不在意了。到后来,正音书院能坚持下来的,据说只有福建邵武县一家。好多事不都这样嘛。

古代考试和就业密切相关,考到功名了,就意味着就业不难了。不像现在,考大学是一回事,找工作是另外一回事,两道关口。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古代考试就显得尤为重要,没摸准主考官的脉,offer还是拿不到。比如贞观二十年文词享誉京城的张昌龄、王公瑾,就被考官王师旦把文策定为“下等”。《封氏闻见记》说,唐太宗拿到录取名单,没找到这两个人的名字,就问王师旦怎么回事。王师旦答:“他俩文章是好,就是文体轻薄,文笔浮艳,必不成器。要让他俩来,恐生效仿,会改变陛下务实的风气。”

唐太宗啥都没再说。那哥儿俩就真的没机会了——张昌龄后来补了个长安尉,因牵扯贪污解职。王公瑾则一直寂寂无闻。

人倒霉了,没有收入,真是喝口凉水都塞牙。清朝时候,有个叫方观承的书生进京求职,走到江苏宝应县,身上实在是没钱了。当时寒风凛冽,这哥们只身穿一件破袍子,里面连内衣都没有,拿绳子一系,脚上的鞋都露脚趾了。他想起有朋友住在这里,就去他家想借点钱,没想到走到大门口,还在那而犹豫呢,就被看门的认定是小偷,过来轰他走。

方观承是读书人,不好意思争辩,只好滚了。一个人落寞可怜,溜达到旁边的卢家巷。那儿是个自由市场,他就站在肉摊前看摊主卖肉。买肉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摊主一边切肉称肉,一边收钱,一边记账,手忙脚乱,把方观承给看乐了。

摊主说:“别笑话我,你写字的和卖肉的两码事,你做不来。”

方观承说:“我帮你怎么样?给你记账。”

就这样,方观承找到了他人生的第一份工作,卖肉。具体是坐在摊主旁边记账,卖了几斤几两,收多少钱,摊主一笔笔喊出来,方观承就一笔笔记下来。

晚上,方观承被摊主带回了家,足足地吃了顿肉。两人约定,方观承帮着摊主记账,工作到春节之后。

早出晚归,踏实工作,睡的是门板,盖的是枯草粗布被子,手脚如此麻利,方观承显然受到了摊主的喜爱。初一那天早晨一觉醒来,方观承发现旁边多了个篮子,里面是全套崭新的布袍、棉袄、内衣、棉裤、袜子、新鞋。摊主跟他说,这里过节热闹,你无论如何多住些日子啊。

过了十五,方观承坚决要走,摊主请他吃了告别饭,送给他一套新行囊,里面是这些日子的工钱——四千钱。有了第一桶金,方观承就有底了,路上还接济了一个和他一样潦倒的书生。这一趟北京,方观承没白去,考试成功,后来,他做到了直隶总督、陕甘总督等要职。所以说,读了什么书,上了什么学,必要的时候去卖个猪肉也没什么,关键是自己心中的目标一定要明确,知道要达到什么目的,有了人生规划,从哪儿起步都不算低。

《苦榴花馆杂记》说,方观承主管直隶布政司时,曾经回去找过卖肉的摊主,邻居说,他们夫妇都去世了,唯一的女儿也不知道嫁到哪里去了。“公言至此,泣数行下,座客皆为之改容。”

工作难找,但机会是很多的。放下架子,拓开点思路,不拘一格,死路就可能变活路了。张岱在《陶庵梦忆》里讲到过,南方的竹器、漆器、铜器和窑器,都是再普通不过的器物,做这些东西的工种也属于“贱工”,但嘉兴的腊竹王二、洪漆、张铜以及徽州吴明官的窑器,都能做到极致,都成了名牌,而这些工匠,也能“与缙绅先生列坐抗礼”。他的结论是:“天下何物不足以贵人?人自贱之耳。”

这话,能算是赠予后来诸位谋职者最好的一碗鸡汤吧?

作者:老猫,笔名老猫。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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