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社会里的喽啰面对生死考验，吓得情绪失控，小便失禁，还可以理解。但大哥当有大哥风范，坦然面对一切。之前你杀别人的时候不眨眼，现在别人要取你人头，也应该不眨眼，那才能在道上被同行视为一条硬汉，如若一副怂样，屁滚尿流，纵是普通人也瞧不起。
（《硬汉》剧照）
历史上黑社会里还真不乏从容就死的汉子，这里就讲一个他杀别人不眨眼，别人杀他也不眨眼的黑社会老大，他叫康小八，人称康八爷。他还创造了一项纪录，是中国历史上最后一个被凌迟的人。
老舍先生的短篇小说《八太爷》，提到过康八爷这个人物，是小说主人公王二铁心所向往的英雄好汉。虽然这“康小八是个黑矮个子，有两条快腿”，却“是在西太后当政的时候，使北京城里城外军民官吏一概闻名丧胆，而且使各州府县都感到兴奋与恐怖的人物。现在的七八十岁的老人，还有亲眼看见过他的”。
老舍先生的小说还写道：康八太爷没有喽啰，没有山寨，而敢在北京城里作案。作了案之后，大摇大摆的走进茶馆酒肆，连办案的巡缉暗探都得赶过来，张罗着会八太爷的钞。一语不合，掏出手枪，砰！谁管你是公子王孙，还是文武官员，八太爷是毫不留情的。到投案打官司的时候，人家八太爷入了北衙门，还是脚上没镣，手上没铐，自自在在的吃肉喝酒耍娘们。在南衙门定案之后，连西太后都要看看这个黑矮子。到了菜市口，八太爷自己跳上凌迟柱子下倒放着的筐子，面不改色。不准用针点心，不准削下头皮遮住眼睛，人家八太爷睁眼看着自己的乳头，自己的胳臂被刽子手割下，而含笑的高声的问：“八太爷变了颜色没有？”成千成万的人一齐喝彩：“好吗！”这才算是好汉。（《老舍短篇小说集》，湖南文艺出版社，1998年版）
康八爷虽是风云人物，但并没有人物传记或正史记载，多是民间口耳相传，编成民间艺术，比如相声《康小八赶脚》，是传统相声“八大棍儿”中的一个节目，京剧《东皇庄》，是清末京剧“八大拿”系列之一，都基于康八爷的传闻进行艺术加工而成。
从这些民间艺术和老舍的小说来看，康八爷是一个非常有故事的人，鉴于老舍先生是老北京人，对北京掌故的了解少有人能出其右，他所简单描绘的康八爷应该比较靠谱。不过线条太粗，让人不得其风范，我来挖一挖，看看康八爷有多硬朗。
据相声《康小八赶脚》的内容，康八爷最初靠给人拉货为生，挣点脚力钱，这种营生，老北京人叫做“赶脚”。因为人仗义，康八爷被一个财主雇为保镖，后因两者闹翻，康八爷将财主杀死，混入匪盗。
康八爷为人机灵，手段狠辣，纠集了一些社会上的闲散人员，专以抢劫盗窃为业，先是在通州一带活动，后来范围扩大到京津。
康八爷不光好财，还好色，他在抢劫中发现姿色不错的女人，就将其绑架起来进行奸污，有合意的，还绑回去做自己的女人。
朝廷屡次派人缉拿他，他屡次逃脱。一种说法是，他武功高强，九门提督下五房六司的人都奈何不得他，兼之会交朋友，官吏也有意放他一马；一种说法是，他很会变换装束，伪装自己。
有一次他走进天津一家理发店，要理发师给他理发，估计也是为了“改头换面”。师傅边理边跟他聊着，问他：“客官从哪里来？”康八爷说：“打北京来。”理发师说：“京津这地界不太平啊，被一个叫康小八的盗匪侵扰不断，两地来往商旅常遭劫持，朝廷下令缉拿法办，椤是逮他不着，客官你胆子忒大，还敢在京津走动。”
康八爷打着哈哈应付，等头理完了，八爷说我身上带的钱不够，你跟我到附近住的旅馆去取吧。理发师就跟着去了，走进无人的小巷，康八爷掏出日本左轮手枪指着理发师的脑袋说：“你认识康八爷吗？”理发师说：“我不认识。”康八爷说：“你看我长得像不像康八爷？”理发师顿时吓得跪下求饶，康八爷坏笑几声说：“老子就让你认识认识你康八爷”，一枪打死理发师，然后扬长而去。
民间还有一个故事，跟老舍先生小说里写的谁管你是公子王孙，康八爷都敢打有点像。说是有一次康八爷在茶馆喝茶，一位满洲贝勒爷跟茶客们吹牛，说自己武艺如何如何高强，康八爷听得不耐烦，掏出手枪将那位贝勒打死。
打死了贝勒爷，朝廷决定无论花多大代价也要将康八爷捉拿归案，于是请出形意拳创始人，名扬武坛的一代宗师尚云祥去抓康八爷，人们因尚云祥为当地除了一害，遂将此事编成《拿康八》、《大闹东皇庄》等戏。
萨苏在《嫁给太监》一书里说，康八爷之所以被抓，是因为劫了清朝官府的漕银，漕银就是清朝的财政收入，从南方运来，古称“皇杠”，那是劫得的么？结果官家请出了武林名宿尚云祥师傅，带着捕快把康八爷拿下。（萨苏《嫁给太监》，同心出版社， 2005年7月版）
反正康八爷被拿下了，而且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并承诺不越狱，不在监狱里闹事。衙门里公干的人，畏其武艺，敬其为人，不给他上脚镣手铐，还好酒好肉招待他。最拉风的是，八大胡同有三个妓女，对康八爷素有倾慕之心，自愿每天轮流进监狱服侍他，时人把三个妓女称为“风尘三艳”，大有褒奖之意。
又据说慈禧太后听说康八爷武艺高超，顿时起了英雄惜英雄之意，要亲自审讯他。大家都知道，太后御审，一旦心情好，就有可能减其刑甚至赦免其罪。当时太后说：“你一个小小刁民，为何胆敢劫朝廷的‘皇杠’？！”没想到康八爷竟不讨太后的好，不给太后好脸色，还破口大骂，说了一句让王二铁这样的小混混膜拜不已的话：“要劫，就劫皇杠；要奸，就奸皇妃！”气得慈禧太后七窍生烟，因之，将其“斩立决”改为凌迟，这个本来就近似废止的肉刑，在康八爷身上画了一个句号。
别说上凌迟之刑，就是听到要判个凌迟，一般的黑社会老大也会大小便失禁，康八爷不一样，正如老舍先生小说里写的，真是一条汉子。按惯例，要将头皮削下头皮遮住犯人眼睛，以减少犯人眼见自己被剐的痛苦。康八爷却特意要求不要这样挡了他的眼睛，他要看着自己的肉被一刀刀割下，眼睛都不眨一下，没有哀求，还问围观的看客：“你们看看，八爷我的脸变颜色了没有？”仅此一点，一代枭雄康八爷获得了时人的同情和敬重，视他为一条汉子，才配享那么多民间艺术的创作和传播。
作者：廖保平 笔名西越，知名评论家、作家、诗人
查看作者更多原创文章，请点击作者专栏：
http://liaobaoping.baijia.baidu.com/
http://zglbp.blog.sohu.com/
http://163.fm/aXmalGy/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