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远举:“宽带山”的歧视与包容

宽带山,作为上海的著名论坛,聚集了大量本地网友,也集聚起这种反感与情绪。宽带山的歧视,呈现出年轻化的特征,某种程度上,这些人,也是市场中受外地人竞争影响最大的一类人。不过,如果我们换一个角度,就会发现,宽带山激烈的歧视,一方面反映着上海的排外情绪,但另一方面,也暗示着上海的包容。

最近,有研究机构对中国50个城市的人口吸引力进行了排名,,上海高居榜首,是人口吸引力最高的城市,人口净流入数为953.5万,比第二名北京772万的数字,多出了整整180万,上海对中国人的魅力可见一斑。

不过,于此同时,在中国人的常识中,上海、乃至上海人似乎也是“排外”榜首上的第一名。发明出对外地人的歧视性YP称呼,在中国似乎也是独树一帜。

YP的称呼,源于上海本土论坛“宽带山论坛”。“宽带山”的本地网友最初直接使用“外地人”三个字,或者外地人的拼音首字母WDR,因为 WD 两字母和硬盘生产商西部数据(Western Digital)缩写相符合,宽带山的网友们,又将外地人改称为“西部数据”人,后来逐渐变为“硬盘人”,最后变为拼音首字母缩写YP,最新的动向则是变为“雅培”。毫无疑问,这种称呼具有较强烈的歧视性。

YP的称呼出现在上海,出现在“宽带山”都并非偶然。

建国前的上海,十里洋场、冒险家的乐园,远东第一城的繁华自可撑起本地居民的自豪;建国后,作为工业城市,虽然通过剪刀差残酷的压榨着农产品、工业原料生产者,甚至在户籍制度下牺牲农村人口的口粮以保全大城市“安全”与“国家脸面”,但与此同时,输出的工业品以及上缴的利润,也孕育出上海人作为工业品生产者相对于农产品生产者的自豪——除了上海,全国皆乡下;改革开放后,上海一度略显沉寂,随着浦东开放,1992年改革提速,东方明珠、金茂大厦的高度再次显耀着上海的一线地位。

这一切,当然值得上海人骄傲。

市场带来繁华,外来人口的涌入提升了上海经济,提升了上海人的房产价值、户籍价值,让上海重新绽放出魅力。不过,与此同时,市场也带来竞争,对于就业年龄段的上海人而言,从清洁工到高级白领,在每一个就业层次上,本地人都面临着外来就业人口的竞争。相比市场带来繁荣这些间接而深远的影响,人对竞争的感受更加直接、清晰、情绪化。当这种对竞争的直接感受与历史中传承下来的自豪感与优越感结合在一起的时候,就变为了一种地域性情绪。

当然,不可否认的是,中国有着广袤的尚欠发达的腹地,经济的差异导致了文明程度的差异,乞讨、在地铁上让小孩子大小便、随地吐痰、扔垃圾、行为不当影响邻里的,一部分低素质外地人的行为直接导致本地市民的反感。其实,这种反感是所有生活在这个城市里的人的共同态度,但对于于一小部分人而言,这种反感被集中指向了地域身份。

宽带山,作为本地著名论坛,聚集了大量本地网友,聚集了最浓厚的本地气息,也集聚起这种反感与情绪。宽带山的歧视,呈现出年轻化的特征,某种程度上,这些人,也是市场中受外地人竞争影响最大的一类人。

不过,如果我们换一个角度,就会发现,宽带山激烈的歧视,一方面反映着上海的排外情绪,但另一方面,也暗示着上海的包容。

海派文化,既受西方文化的熏陶,又受江浙商业传统影响,更注重实际。在这种“实际”观念的影响下,现实中的交易、合作中,地域因素往往所占权重不大,甚至被忽略。比如一家本地企业,往往会因为外地人素质相对高,工资相对低而选择更多的外地员工;而一个出租房子的上海人,也会选择出价更高者,而不看地域。

现在,上海已经是一个市场化的城市,在这里,绝大多数的服务与资源提供者都处于激烈的市场竞争之下,他们的行为遵循着成本最小与利益最大原则。在这个原则之下,地域因素变得不再重要。之前真功夫服务员要求上海本地顾客说普通话的事件,无非是上海人都会普通话,而外地人不会上海话的前提下,企业的一种理性选择。

上海的包容与市场化,吸引着无数的外地人,根据第六次人口普查资料显示,外省市来沪人口与上海户籍人口比从第五次人口普查时的1:3上升到2010年的2:3。从年龄构成来看,在全市常住人口中,17-43岁年龄段中,每岁组都是外省市来沪人口比上海户籍人口多,即青壮年人口中,户籍人口与外来人口倒挂。如果说个大白话,在就业人口主力人群中,已经是外地人的天下。在每天高峰时期的地铁上,普通话已经远多过本地方言。当一个城市中的劳动者过半都是外地人的时候,处于各种外地人关系之中的本地人,已经无法形成有效的、低成本的歧视。实际上,那些即便在宽带山上发出激烈歧视言辞的人,第二天上班,也许就得笑容满面的面对外地人上司、同事、客户。

所以,当上海的文化、市场化、就业人口构成都制约着现实中的地域歧视行为时,这些现实中无法释放的愤怒与情绪,就会在网上人以群分的聚集中,发酵、激化,表现得更加极端。所以,换个角度看,宽带山排外的名声,实际上体现了上海对外来人口的包容。

这就是市场的力量,市场最终会消解歧视。即便在短期内,宽带山上的歧视,甚至也能体现出市场的力量。在“宽带山”上,常常会看到很多人说:我不歧视高素质的新上海人,只是不具备基本公民涵养、不遵守社会公共道德、不维护社会公共资源、不愿融入甚至歧视上海文化的外地来沪者。这种辩护,有合理的成分,也有不合理之处,但退一步看,这种辩护后面,正是对强者的认可,说到底,仍是市场精神。正是这种市场精神,制约着现实中的歧视行为,同时,所有的情绪涌向宽带山,成为“宽带山”的一种独特市场定位。

作者:刘远举  上海金融与法律研究院研究员,专栏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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