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职的称谓

对官员如何称呼,这好似不是个问题,实则不然,其中包含了官场上的潜规则,同时也蕴含官员们一些微妙心理。什么场合称呼官职,什么场合直呼名字,下级如何称呼上级,同级之间如何称呼,其中有许多讲究。

早些年,曾有文章和文学作品,讽刺机关人,说官场上为了讨好领导,将所有“副”字都省略了,例如张副县长、李副书记统称为“张县长、李书记”,就连最小的副股长也称作“某股长”,完全是一付奴相加媚态。民间流传一个段子,说有个副县长,多年扶不了正。一天,他到一家药厂检查工作,看到正在研制的一种新药,药品说明书上有这样一句话:“本药无任何副作用。”这位副县长平生最恨别人称呼他那个“副”字,便大笔一挥,将那个“副”字删去。药品说明书上变成了“本药无任何作用。”呵呵!

其实这种说法只是外界一种揣测。80年代以前,机关里对副职的称呼确实有带“副”字的习惯,后来大家就逐渐省略“副”字了。这种省略是约定俗成。其中当然不免有恭维的含意,但主要是为了平日称呼的方便。特别是发展到后来,完全没有讨好的意思了。

有两条理由可以佐证。一是省略“副”字时,绝不避讳正职在场。如在统战部部长和副部长面前,称呼副部长时也照样不带“副”字。试想,若是想讨好副职,就不怕正职反感么?实际上大家习惯了,正职也并不计较。二是 “副”字省略只限于非正式场合,在正式的文件和会议中,“副”字绝对不能省略,显示出规范场合与非规范场合的区别。所以说,省略“副”字完全是为了日常称呼的方便。设若无论何时何地都一味喊“刘副局长、王副秘书长”云云,实在是太拗口了。

机关里对上级领导的称呼,一般用“姓氏加官衔”呼之,如“吴书记”、“曹书记”。但对于“张王李赵”等大姓,由于相同姓氏领导较多,这样称呼指向不明确。为了便于区分同姓领导,常用名字加职务的称呼,如对两个李姓书记,称呼“建国书记”、“广群书记”,标明指向。不过,这种称谓一般限于同级或级别相差不大的领导之间,级差很大的则不便使用。

有一位县委书记,因工作关系被省委书记召见过两次,在县里大会上提到省委书记时,便经常称“某某书记”如何如何。别人就有看法。你一个县委书记与省委书记差多少级别,倒像称兄道弟似的,大家就觉得这人有些造次,不自量。

中国是个以“官本位”计算个人价值的社会。“官本位”的思想,早在西周时期,便已经确立下来。西周时期以爵位高低来规定诸侯分封土地面积的大小,依次为“公、侯、伯、子、男”五个等级,开了“官本位”的滥觞。中国各个朝代对官员的称呼是很讲究的,官员本人也很在意如何称呼他。

当代党政机关里对官员的称谓,承袭了古代官本位思想和传统,又有时代发展的变异,一般是约定俗成。惯例是,下级必须称呼上级的官职,不可直呼其名,下级如果直呼上级的名字或喊其“老张、老李”,是大不敬(只能背地里偷偷喊);如果双方是平级职务,则称呼对方职务是尊重,直呼其名是亲切,均无不可。上级称呼下级官职为尊重,直呼其名为随和。

官场是个讲究等级的小社会,每一个级别都是好不容易才熬上来的,所以官员很在乎对他的称谓。有一位省政府副秘书长,后来兼任了省发改委主任。省政府副秘书长是副厅级,兼任发改委主任后是正厅级。这人刚到任时,省发改委的干部都称呼他某主任,他不高兴了,对下属说,你们为啥称呼我主任,难道我的省政府副秘书长职务谁给免了?下属听了,赶紧改口称他某秘书长(当然不带副字)。

发改委同志称他主任,自有下属一番道理:一来你副秘书长只是副厅,兼任发改委主任后才成正厅,自然应该称正厅的职务;二来副秘书长一职是政府虚衔,主任是我们单位的实职,称呼主任不但理所当然,也显得更亲近么。然而此人不买大家这个账,觉得秘书长比主任面子宽、听着美。

假如你与某官员是同学、战友、亲戚、发小等关系,私人场合可以称呼名字,但在正式场合还是要称呼职务,否则显得你不懂规矩。假如双方原本是一个级别职务,又在一起共过事,但近年来对方升迁较快,职务已经明显比你高,你还习惯性地称呼对方名字,对方会感到不舒服,你也有倚老卖老的讨厌。

举个实例,很能说明官场称谓的微妙心理。老吴与老游早年都从基层小吏干起,在一个乡里做同事好多年,一起喝酒、下棋、打牌、骂娘,并相约“苟富贵,莫相忘”。分手十多年后,联络日渐稀少。老吴在一个县里干到副书记职务便退休了,老游一路凯歌,几年间连升三级,做到外地市委书记大员。其时,老吴有一件棘手的事情有求于老游。因为多年不联系,老吴想写封信差人带给老游,先探探老游的口风。但在写信时如何称呼老游,老吴犯了难。

按说早年都是一块摔打过的弟兄,从来都是直呼其名,有时还叫对方不雅的外号。可是人家现在官做大了,又多年未曾谋面,直呼其名,会不会让对方觉得自个儿有意拿大,不把书记大人放在眼里,令对方徒生反感?毕竟是自己求人家办事嘛。但如果称呼对方书记,明明显得自个儿底气不足,有讨好巴结对方之嫌,反而主动稀释了两人的旧情。老吴费了一夜的心思,琢磨到最后,终于想出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在信的开头写道“游书记太昌同志”几个字,算是解决了这道折磨人的难题。游书记也很理解老伙伴的良苦用心,自己的面子也给足了,又不失往日的交情,心里很受用,一个电话便把老吴的难题化解了。

诸位看看,官员的称谓是不是很有些琢磨头。

由于这些微妙心理作怪,对某些官员的称呼就比较困难。公务员制度中有“非领导职务”一说,分为巡视员、副巡视员、调研员、副调研员等。就拿巡视员来说,是正厅级却不是厅长,下属如何称呼他们呢?机关干部都是聪明人,自有他们的办法。通常是,在会议等正式场合,称他们为张巡视员或李巡视员。在日常生活中,就叫张厅长、李厅长。可是,如果在真正的厅长面前,又不好一口一个张厅长、李厅长的叫,毕竟他们是虚职,你如果叫得太欢,奉承得就不是地方,厅长就不待见你。这个实际问题怎么解决?笔者曾咨询过一些机关同僚,答复倒也干脆:真厅长和“假”厅长都在的场合,没什么好办法,只称呼真厅长,尽量不去称呼“假厅长”呗。

官职搞得如此复杂,这让人说什么好呢?

官职的称谓也是一种职场语言,看似就一个简单的称呼,其实包含了称呼以外许多深层次的意思,很值得琢磨玩味。比如在厅长面前谈到你的处长,厅长可以直呼处长名字,你却必须称呼处长的官衔。假如你也跟着厅长喊处长的名字,就是不懂规矩,没有大小。私人场合,比如与同事在酒桌小聚闲聊,大家都称厅长、副厅长为“李头儿”、“老高”,你却一本正经称李厅长、高厅长,你就有马屁精之嫌,与大家的谈话就有距离感,融不到一块去。不同的舞台唱不同的歌,不同场合弹不同的调,这里面的学问全靠自己揣摸。

儿时曾听父亲讲过一个很有趣的民间故事。说是秦末陈胜吴广起义之前,陈胜曾与一帮农家小子穿着土黄色的粗布衫,在田里给麦苗锄草。锄到田头时,有个家伙不小心将放在田头盛米汤的瓦罐打破了,米汤全渗到土里,只有几粒绿豆留在地面上,一帮穷小子立刻围上去抢绿豆吃。

若干年后,陈胜起义成功建立了张楚政权,自立为王。发小们见陈胜发达了,就商量着去找陈胜共享富贵。几个人来到陈胜大营,被卫兵拦下,问清是一个村的乡邻后,卫兵让选一个作代表晋见大王。大家推举一个叫陈苍儿作代表,陈苍儿进宫后,对王位上的陈胜说:大王,你忘了咱们小时候在田里锄草,有一次打破了瓦罐,米汤全流光了,咱们都去争着捡地上的绿豆吃么?陈胜一听揭了自己不光彩的老底,恼羞成怒,传令打二十大板轰出去!陈苍儿被赶出来后,哭丧着脸对同伴说,陈胜六亲不认,我们还是回家吧。

其中一个叫陈六儿的,人很机灵,说你这个人忒不会说话,难怪要挨板子,看我的。陈六儿再次入宫面见陈胜,奏道:大王,在下曾跟随你出生入死奋战沙场,是你的将士呀!陈胜说你有何凭据。陈豆儿慷慨激昂地说出一番话:

“想当年,在田国,手提勾头大刀(锄头),骑着青龙马(麦苗),挑着杏黄旗(土布衫),杀草王救苗王登基。打开罐头城,跑了汤元帅,捉了豆士兵。”

陈胜一听心领神会,说,这是俺早年起事时的弟兄,后来被打散,今日终于归队,快快罢上宴席,接风洗尘!

可见,官场上会不会讲话效果大不相同。正如老百姓所言,会说话能当银子使。

市场经济发展起来后,有些地方称领导为“老板”。媒体上报道,有个市委书记被亲信们称“老板”,还乐滋滋的。这位市委书记无论是政治觉悟还是个人素质都太低了,实在丢机关人。从政治上说,你是党的高级干部,人民公仆。老板是私有企业主,赚钱的机器,你就甘心把自己贬低到土财主的角色?从个人素质上来说,你放着书记不做要当老板,不怕群众骂你是个腐败分子么。可见有些官员早已利令智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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