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多钰:辞职远行换不来真正的自由

尽管从来无人因自由选择而落入人间,但是每个人一出生就渴望“生而自由”。这大概就是人生无可如何的悖论。

Anyway,有一位文艺女教师突然在这种莫可名状的对“生而自由”的向往中,辞职了,现在她那份有点意气有点率真有点文艺有点非典型——当然,肯定免不了还带一点撒娇——的辞职报告,“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成了每一个生而不自由的中国人的口头禅。

别装得像第一次了解这种辞职方式一样,其实谁不知道,作为一名心藏天涯的有为青年,你天天在肚子里酝酿一份NB得能把老板震住的辞职报告,并且恨不得用这份辞职报告,把全世界都不放在眼里。在你终于递出辞职报告的时候,心里那份腹稿已经多么一气呵成、义无反顾了呀,毕竟,很多惯于打辞职腹稿的人,或许只有在那一刻,才能享有片刻“生而自由”。可惜你真正交出的往往还是那句含糊其辞的“因个人原因”,你还喜欢刻意用一种淡泊的平静来给“老子不干了”换个非情绪化的马甲。

我不太相信辞职远行能真正获得自由。那些曾经以为辞掉大都市工作去丽江开客栈可以更自由的人,往往被偏地小城的江湖文化弄得灰头土脸,最后只得再回都市爬格子。其实,大部分念过大学的人,更适合在为数不多的法治尚属昌明的大城里待着,因为在中国,读书人总有一种天下有制度管着或者应该有制度管着的幻觉,经常忘记三线小城里的人治文化是多么血雨腥风。当你作为客人,在那些美丽的小城里偶然经过,你带着钱,钱带着热情,你“达达的马蹄”是个“美丽的错误”,假如一旦要在小城讨生活,你真的会变成一个“错误”。

真正获得自由的人,都是那些能在时间里蛰伏的人。

比如刘慈欣,引发本期GEO视界“科幻中国”主题的人。他写的科幻三部曲《三体》,今年已经获得了国际科幻界最高荣誉——星云奖和雨果奖——的双提名,他为中国科幻得以跻身世界科幻单枪匹马杀出了一条道路。但是,这样一个被马化腾等中国科技领袖关注的人物,至今蛰伏在山西娘子关发电站,正式职业仍然是一名工程师。

在时间里蛰伏,唯一要对抗的敌人是“熵”,也即,一个系统不受外部干扰时往内部最稳定状态发展的特性。科幻迷的“圣经”《海伯利安》中对“熵”的评价是,“熵真是个贱货”,“它通过专制的形式,磨灭了诸多帝国”。一个在时间里蛰伏的人,绝大的可能是最终被熵稳定了,成为系统的一部分。那些最终能突破系统的人,才是时间尺度上的“自由人”。

从这个角度来看,我赞赏一切胆敢在时间中蛰伏的人,他们不会像那些盲目的热分子一样四处乱撞,在无所不在的“熵”中寻找“世界那么大”的自由。他们如果要去寻找世界,也一定会去到无人抵达之处,寻找尚未被人踩踏过的境界,发现无人问津的秘境,他们会蛰伏在他们的远行中,用他们的背影告诉世界,远方并不是脚到达的地方,而是心超越的地方。

不管他们有没有成为最终的自由人,我为所有有这样自由的渴望与行动的人呐喊,愿他们一路好走。

【注】本文原标题《在时间里蛰伏的人》。

作者:李多钰,资深媒体人、作家。曾任时光网总编辑、TimeOut中文版总编辑、新京报副总编辑等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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