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京,吃饭经常是一场残酷的搏斗

在北京,吃饭是一场耗费心智与想象力的事情。一切都是自助餐,你必须学会自己照顾自己。 进饭店,很多时候,好像步入了乌克兰与俄罗斯边境的雷区。 稍不小心,你就会中了埋伏,或者被掏兜,花了冤枉钱,或者吃进来路不明的昆虫。可以说,饭店就是一个斗智斗勇的地方,从一进门你就得绷紧神经,才不至于掉进陷阱。

在今日北京,吃饭是一场耗费心智与想象力的事情。一切都是自助餐,你必须学会自己照顾自己。

进饭店,很多时候,好像步入了乌克兰与俄罗斯边境的雷区。

稍不小心,你就会中了埋伏,或者被掏兜花了冤枉钱,或者吃进来路不明的昆虫。可以说,饭店就是一个斗智斗勇的地方,从一进门你就得绷紧神经,才不至于掉进陷阱。

你要记住,没有一个服务员会记住你说了些什么。所以,你得重复,而且必须高喊。客气的态度招致可怕的后果,被蔑视或者永远见不到你所需要的东西。

你像犯人一般,进入了管理区。在口不福居,阳光照耀的桌子不会给你,因为现在客人还不多,必须在集中的区域解决你们。如果加钱,立马就可以沐浴在冬日的温暖之中了。

在柳芳里的西来顺饭店,端上来的粉条里,几只蟑螂出没。你们立马倒了胃口。站在远处的服务员,拖着惊奇的声调踱过来:不会吧——不会吧?你明白,你得摁住一个俘虏,才能让他露出知道真相的本色来。

我最佩服的还是服务员。

在他们眼里,客人似乎是一个可被肆意戏弄的丑角,一个可以被无限压榨的提款机。如果一个服务员笑容可掬,主动介绍某种产品的功效,那一定有巨大的提成。否则,他不会平白无故送给你一副笑脸。好多时候,是通过利用你的虚荣心,或打击你的自尊心来实现其推销目的。比如昨天的那场聚餐,从你们落座开始,便不亚于一场搏斗。

胸有成竹的女服务员问你:来壶什么茶?有顶尖龙井、碧螺春和普洱?

当你说先来一杯白开水时,伊的脸立马黯淡下去。随后又是一番进攻:女士们不喝点玉米汁、酸奶什么的,特别美容——

好在两位姑娘觉悟贼高,坚定地与做东的站在同一条板凳上:我们就喝白开水了。

当你问烤鸭需要多长时间,伊的回答是:精品的二十分钟,普通的时间长。

没办法,你只好缴械:好吧。

点完菜,你就沦落为彻头彻尾的贱人了。

服务员总是很忙碌,因为老板不愿意招够足额的人手,即使不确认,他们也不乐意干活:不是躲在某个角落叽叽喳喳,就是佯装耳聋,非得等你连喊数遍,才慢腾腾凑过来:你还要什么?

在高档饭店,已经喝不到纯粹的小米粥了——仅仅因为太便宜,店主须经过高附加值处理,养胃的小米从一介平民进阶至豪门名媛。从北贝莜面、新北京炸酱面到老陕西小吃,民间玩意儿纷纷强行升级,吃一碗地道饭,已经非工薪人士可以负担。那些某某拉面某某粉某某盒饭的东西,那些机器人无需感情与手艺的大众货,填充着百姓的肚子。原本普通的味觉享受,如今成为权势人士的特权,我们只是被填充的躯壳。

做饭做味,让人吃了说好的古老传统行将失传。怎样以廉价的劳动力和成本,勾兑出熟菜熟饭,才是一门真正的手艺。

我照着菜单鲜艳的肉炒胡萝卜点,端上来的竟然是白萝卜。当我让服务员辨认菜单上的样品萝卜时,回答是:我们这儿做的就是白萝卜。

一日,陪宝岛张博士吃饭,为常年吃素的他点了个服务员打包票纯素的白菜娃娃汤,张先生小酌一口,猛然吐出:不是素汤。和善的服务员解释说:汤里的菜都是素的,汤是鸡汤。一桌人险些晕倒。等又一服务员端着可爱的清菠面上来,我赶紧问:是素的吗?回答:要放棒骨汤的。

张博士直感叹:这一顿吃得惊心动魄。饭店都懒得给服务员讲清楚荤与素的分别。

难怪有外地朋友感慨:在北京挣钱太容易了,只要开一间门脸房,随手招几个有手的,再随便煮点什么都能发财。

推荐胡适他们的发蒙之书《澄衷蒙学堂字课图说》,那里面保存着古老大地的人味。

作者:老愚  FT中文网专栏作家 散文作家,著有《在和风中假寐》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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