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民:“矩形”战略格局中的大国角力

如今的多极化,既不是过去的大三角,也不是毫无头绪的混沌世界。而是一个由中国、美国、俄罗斯、欧盟四条线组成的不等边的“矩形”格局。

 

  在二战后的近70年里,世界战略格局经历了两大阵营、美苏争霸、大三角、一极独霸四个时期,大致上每个时期存活了10年左右。

 

自苏联解体冷战结束后,美国独霸的单极世界,至今已经有20多年,算是最长的一个时期了。

 

二十多年来,美国以世界警察自居,称王称霸,连年不断出兵打仗,到处伸手。这凸显美国强大,但同时也使它过度消耗,力不从心。新世纪进入第二个10年以来,随着中国崛起,欧盟和俄罗斯经济政治发展壮大,美国主导的单极世界已逐渐势微。美国唯我独尊,妄图充当世界警察的局面终将过去。多种迹象表明,目前的世界形势正朝着多极化方向加速发展。中国马年的春夏之交连续出现了三个带有标志性重大事件,从而加速了多极化的形成。如今的多极化,既不是过去的大三角,也不是毫无头绪的混沌世界。而是一个由中国、美国、俄罗斯、欧盟四条线组成的不等边的“矩形”格局。

 

乌克兰东部克里米亚并入俄罗斯,敲响了美国单极世界的丧钟。克里米亚被俄罗斯“吞并”之前,美国曾经多次发出严厉警告和威胁,说美国绝不会袖手旁观,一定叫俄罗斯付出难以承受的代价。

 

可是,普京不听那一套,在极短的时间内干净利索地出兵占领克里米亚,并宣布克里米亚并入俄罗斯版图。

 

当时,许多人还是老眼光瞧着“山姆大叔”,以为他肯定要出兵干涉,说不定要爆发第三次世界大战了!

 

然而,奥巴马在强势的普京面前退缩了。

 

奥巴马在威胁无效的情况下,只是无力的表示,美国“无意对乌克兰危机实施军事于预”,“我们有更好的方式,运用我们的所有外交资源,以确保对俄罗斯行为给予‘强大的国际性’回应。”

 

奥巴马向世界宣称:美国及其盟友打算针对俄罗斯“实施更加严厉的、具摧毀性的经济制裁,效果胜过此前宣布的制裁措施”。

 

在奥巴马说了一连串“大话”之后,人们翘首以待,看奥巴马的“制裁”大棒到底有多么厉害。

 

结果,所有亲美的人都泄气了:奥巴马宣布的制裁,包括对11名被认为对入侵克里米亚负有责任的俄罗斯人,其中有普京的两名高级助手和第一副总理。冻结这11个人在美国的资产,并禁止他们前往美国旅行。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美国宣布制裁后,被制裁者之一的俄罗斯副总理讥讽说:“奥巴马同志,我在美国没有一分钱资产,你冻结我什么?我根本就没有去美国旅行的打算,用不着你发禁令了。”与此同时,俄杜马下院要求奥巴马也对他们全体议员来一个制裁。

 

在俄罗斯的嘲笑面前,美国也只好忍气吞声了。有国际分析人士指出,美国今非昔比,现在他们对俄罗斯可打的牌不多,无非就是军事和经济两张牌,但这两张牌可发挥的作用难以使俄罗斯屈服。先说军事牌,美国不愿也没有能力为乌克兰而同俄国大动干戈,美国能做的,最多只是向乌克兰提供军事援助。但以俄、乌两军力量对比,美国那一点援助根本救不了乌克兰的命。

 

美国的经济制裁能发挥多大作用,也存在极大疑问。首先是欧盟不会无保留地跟着美国对俄实施全面制裁。欧盟同俄国的经济联系密切,如果更多地制裁俄罗斯,将是两败俱伤。因此,欧盟虽然反对俄罗斯控制乌克兰,但并不主张同俄全面对抗。其次是俄罗斯经济自主性高,各种主要资源能够自给自足,经济制裁并不能从根本上动摇俄罗斯的经济,所以俄对此并不担忧。 ‘

 

欧盟外长们曾经商讨实施额外制裁,但也只有包括禁止发旅行签证、资产冻结,以及将俄罗斯逐出八国集团(G8)等。问题是这些措施不痛不痒,难以阻止俄罗斯的进一步行动。欧盟虽然警告将视情况升级制裁。但俄方已有准备,最坏情况无非是伊朗式制裁。不过,欧盟也断然不敢轻举妄动。因为经济高度全球化的今天,欧盟和俄罗斯的经济唇齿相依,若俄罗斯出问题,欧洲也不能独善其身,甚至拖垮全球经济。更何况欧盟任何制裁措施出台,都不得不考虑俄方会不会硬碰硬反制裁,以同样严苛的方式报复西方,包括切断对欧洲的天然气供应,或抵制西方企业在俄的商贸易活动。

 

其实,更重要的是,欧盟在防务安全上早已脱离了美国的怀抱。因为苏联的解体和东欧各国加入欧盟,如今在军事上对欧洲已经没有直接的威胁。在政治、经济上欧洲也步入独立强大阶段。

 

此次法国顶住了因克里米亚危机而要求其停止向俄罗斯出售两艘“西北风”级两栖攻击舰的压力,坚称不会在10月前就此作出任何决定。大型“西北风”级两栖攻击舰合同总价为12忆歐元。取消向俄交货会损害法国造船业。法国海军造船局表示,该合同将涉及1000人的就业,除此,还要因毁约赔付俄罗斯50亿欧元。

 

中国和欧盟在政治经济上的大幅度接近,促使了世界战略格局的加速演变。正当美国拉拢欧盟一起制裁俄罗斯的火头上,习近平高调访问欧洲四国和欧盟总部以及布鲁日欧洲学院。这是具有深层次影响世界战略格局的外交举措。中国外长王毅发表谈话,盛赞习近平主席为期11天的欧洲之行,称习近平的访问让欧洲掀起了“中国热”。王毅指出,习近平的欧洲之行让国际时钟进入了“中欧关系时间”。王毅说,这是习近平作为国家元首的首次欧洲之行,共出席了84场活动,中国同荷兰、法国、德国、比利时签署了120多项合作协议,展示了中欧合作的巨大潜力和广阔前景。

 

《人民日报》海外版发表文章说,长期看,170年,从中国的欧洲梦到欧洲的中国梦,实现了历史性的大跨越。短期看,短短六年,从他们曾经轮流见达赖到轮流“高规格”见中国领导人,欧洲国家的对华政策似乎来了个180度大转弯。

 

具有右翼色彩的《日本经济新闻》报道,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访问了位于比利时布鲁塞尔的欧盟总部。这家日本主流媒体不得不承认:习近平在欧洲10天内会见了德法等国和欧盟总部领导人,中国正在迅速强化与欧洲的战略关系。而欧方则也有意尝试与中国靠拢。日本《产经新闻》也不得不承认,欧盟与中国双方确认将加快投资协定、自由贸易协定的谈判。实际上,欧盟已经无法忽视中国的经济实力,不得不加强与中国的关系。

 

习近平访问欧洲的一举一动,牵动了美国和日本的敏感神经,从一个侧面印证了中国与欧盟相互靠拢,正在挑战美国单极独霸世界的战略格局。

 

在前述两大事件的基础上,另一件大事进一步加速了世界战略格局的演变。

 

盛夏伊始,中国以主席国身份在上海召开 “亚洲相互协作与信任措施会议”。首次倡导亚洲新安全观,促动世界安全再平衡。中国、俄罗斯等47个国家和国际组织领导人及代表齐集一堂。

 

一向到处伸手、在亚太地区搅局的美国被排除在外。

 

5月21日,作为主席国最高领导人,习近平在会议的主旨发言中首次倡导亚洲各国应树立“共同、综合、合作、可持续的亚洲安全观”。习近平表示,我们要创新安全理念,搭建地区安全和合作新架构,努力走出一条共建、共享、共赢的亚洲安全之路。

 

习近平指出,鉴于拥有全世界三分之二人口和三分之一经济总量,以及最为多样性的文明和最为明显的差异性,亚洲的“持久和平”与“共同发展”影响着全球战略格局、关乎人类前途命运。

 

习近平的讲话,不仅标志着亚洲安全观的树立和践行,而且决定性地影响亚洲未来和平与稳定的塑造,也促动世界安全的再平衡,以及国际政治经济秩序的良性演变。它是对霸权、冷战思维的驱逐。

 

这次“亚信会”向世界宣告:21世纪的亚洲以及世界,在安全理念上绝不能再保留所谓传统的普世价值观。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之初,美国国际战略家斯皮克曼提出了一个“边缘地带”的观点,认为中东、南亚、东亚的濒海地带是全球争霸的焦点。事实上,长期丧失独立自主、国力贫弱的亚洲大部分地区也确实成为美国地缘强权政治的牺牲品。如今,又有外部势力拉拢极少数国家谋求垄断亚洲地区的安全事务,并自居为亚洲安全的“最终担保者”。

 

对此,习近平在“亚信会”上强调:“亚洲的事情归根结底要靠亚洲人民来办,亚洲的问题归根结底要靠亚洲人民来处理,亚洲的安全归根结底要靠亚洲人民来维护。亚洲人民有能力、有智慧通过加强合作来实现亚洲的和平稳定。”习近平指出:“有效应对复杂的安全挑战,必须彻底摒弃旧有安全观念,积极倡导共同、综合、合作、可持续的亚洲安全观。”亚信会闭幕后,普京从上海飞回俄罗斯的第二天庄严宣布,单极世界从此结束了!他在出席圣彼得堡经济论坛时指出:“单极世界模式已经失败,凭借霸权和武力在政治和经济领域发号施令的企图也已经破灭。这一点所有人都清楚。即便是那些仍然试图按照习以为常的坐标系来采取行动,企图维护自身霸权地位,继续对全球政治和经济发号施令的国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普京指出,界的地缘政治、技术、结构已经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单极秩序已经失败,占垄断地位,继续在政治、贸易、金融领域强迫他国执行其游戏规则,将自己的文化和行为标准强加于他国的人,对此也是心知肚明了。”

 

“亚信会”结束的当天,世界有影响的媒体接连发出报道和评论,惊呼“亚信上海峰会影响世界战略格局!”

 

有外国媒体报道,会议在发表《上海宣言》后闭幕。宣言涉及的内容非常广泛,它涵盖了所有26个成员国的关切事项。既包括维护领土完整和互不干涉内政等尊重成员国的体制,也包括和平利用核能等。有亲西方分析家评论说,《宣言》在论及解决纷争问题上,虽然提出要使用和平手段,但也加入了“不使用双重标准”这种中俄批评欧美时惯用的措辞。有舆论认为,通过亚信峰会密切了中俄以及与其他亚洲国家的关系,这加剧了美国奧巴马政府的危机感。因为它会动摇重视亚太的再平衡战略和在乌克兰争挚中孤立俄罗斯的战略根基。

 

日本右翼媒体在报道中流露出危机感:“参加会议的有亚洲国家领导人和普京,出席者和主持者说明了会议的性质”。这对于自诩‘太平洋国家’、加强参与亚洲事务的奥巴马政府来说,中俄的接近是在将美国赶出亚洲。面临乌克兰问题的奥巴马政府,现在已无力介入亚洲。正因为如此,如果中国与俄罗斯接近,增强他们在世界的发言权,将可能动摇美国的再平衡战略。”

作者:张民,军事科学院战略部原副部长,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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