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西世界杯终于结束了，地球人再一次被迫看了一个月的足球赛。如果抛开流行程度和政治因素，仅从观赏性的角度来看，足球实在不能算是一项好看的运动。尤其和同样在大场地举行的美式橄榄球相比，差距更是明显。
让我们来比较几个硬指标。
首先，大部分足球比赛的尿点都太多了，90分钟里真正精彩的时段只有攻到禁区附近的那几分钟而已。没错，足球比赛没有暂停，但球员们大部分时间都在做无谓的奔跑或者来回倒脚，对比赛结果不产生任何直接影响。解说员也很无奈，只能挨个念球员的名字打发时间，或者编段子抖机灵。相比之下，橄榄球每次进攻都有说头，无论是前进了几码还是一次传球失败，都会对比赛结果造成直接的影响。橄榄球解说员可说的东西太多了，完全没时间熬心灵鸡汤。
其次，足球比赛中的假摔太多了，看着别扭。这届世界杯每场比赛都至少出现十几次球员痛苦倒地来回打滚的场面，可几秒钟后他们就又都生龙活虎地跑来跑去了。难怪有很多美国媒体笑话足球运动员都是喜欢演戏的娘炮，足球比的不是球技而是演技，提倡的是一种为胜利可以不择手段的人生哲学。不过时装界倒是很喜欢足球，一来足球运动员身材适中，不像篮球和橄榄球那么夸张，二来时装界一直喜欢娘炮型男模特，足球运动员里这样人比比皆是，一抓一大把。
第三，足球比赛的战术单调，踢来踢去也就是边路突破传中、中路短传渗透和防守+长传反击这老三样。每次我看那些体育评论员谈论球队阵型都觉得很好笑，什么433啊4321啊532啊，听着挺玄妙，可实际上有哪只球队严格按照这个阵型在踢球呢？一跑起来就全乱套了。相比之下，橄榄球的战术之复杂远超足球，教练员利用各种阵型相互斗法是橄榄球比赛最好看的部分，这一点很像冷兵器时代的两军对垒，主教练就是诸葛亮，双方的武将追对厮杀，每场比赛都可以写一本《三国演义》。
足球在这3个硬指标上的差距纯粹是这项运动本身的缺陷造成的，和球员的运动天赋没关系。在我看来，有三大特点决定了足球这项运动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第一，足球只能用脚踢，而人类下肢的灵活性远不如上肢，无论再怎么练都不行，这就使得足球运动员所能做的动作种类有限，远不如橄榄球丰富，更不用说和棒球和篮球相比了。第二，足球比赛的规则太简单了，一个从来不看球的老太太只要搞懂了越位规则就完全可以欣赏一场足球比赛了。相比之下，橄榄球的规则多如牛毛，一个外行先得学上一阵子才能真正看懂比赛。规则多看似抬高了橄榄球的门槛，但却极大地丰富了橄榄球的技战术，球迷一旦跨过这个门槛，等待他的将是比足球精彩得多的视觉享受。
说到越位，这是足球运动的第三个特点，也是问题最大的一个。据说当初制定这个规则的初衷是防止进攻方球员在门前扎堆，这个可以理解。但当进攻方已经攻到小禁区的时候居然还要受到越位限制，这就说不过去了。现代足球比赛之所以踢得不流畅，战术单调，进球少，很大原因就是受到了越位规则的限制。更糟糕的是，越位与否光靠边裁的眼睛是很难判断的，于是这条规则导致了大量争议球，每届世界杯都会出现很多越位争议球，直接影响到比赛的公平性，而球迷们居然不嫌烦，还美其名曰“这就是足球”，简直不可思议。
除了不能用手这条缺点没办法弥补之外，足球的其他缺点都是可以通过修改规则来改善的，比如设立“非越位区”，增加裁判员数量，允许一定程度的录像执法等等，后两条不但可以避免越位争议，还可以大大减少假摔和夸张演戏。足球运动员之所以喜欢假摔，就是为了引起裁判员的注意，逼他们做出对自己有利的判罚。国际足联的官员们当然不傻，他们之所以迟迟不做修改，原因就在于足球是一项国际化程度特别高的运动，各个国家发展水平相差极大，不太好统一。反观橄榄球，基本上只有美国人在玩，大家的背景都差不多，改规则要容易得多。事实上，无论是橄榄球还是篮球棒球，其规则都经历过多次修改，保证了运动的观赏性和公平性不受时代的影响。足球规则这么多年来很少改变，已经很难适应如今这个快速发展的时代了。
可是，足球的这几个缺点恰恰也是这项运动之所以如此普及的根本原因。足球是农耕时代的产物，器材和规则简单，对场地要求小，很自然地成为全世界普及程度最高的球类项目。国际足联的成员国数量比联合国都多，这就让足球名正言顺地取代了战争，成为各个国家(部落)之间相互争斗的绝佳替代品，世界杯实际上变成了国与国之间的不流血战争。世界杯之所以这么多年一直长盛不衰，说明人类骨子里依然没有从农耕文明的里走出来，部落心态依然占主流。相比之下，橄榄球(还可以加上篮球和棒球)是工业文明的产物，规则繁复，技术主导，以观赏性为终极目标。全世界只有少数几个发达国家才适合玩这种高级运动，所以不可能流行开来。
事实上，正因为足球变成了国家荣誉的替代品，渐渐失去了游戏的属性，才使得这项运动原有的那一点点观赏性也逐渐被功利性取代了。于是，世界杯变得越来越难看了。
世界杯，其实应该写成世界悲才对。
作者：袁越，三联生活周刊专栏作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