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骁骥:房租会一直涨吗?

对北京稍有了解的人都知道,此座城市的规划原型是一种北方流行的食物——大饼。以天安门为圆心,高架桥为经纬,由内向外一圈一圈摊开。长期下来,京城变成了一块硕大无朋的环状水泥大饼,无人啃得动。

答案肯定是:会的。但这还不算完。我先讲一故事。

有一朋友,在北京打拼多年,最近找我喝酒,说是告别。原来,他准备离开北京了。一问原由,还是房子闹的。听他说,他在老家按揭了一套婚房,家里人也给说了媒,房子装修完就准备迎娶。我挺惋惜的:北京打拼这么些年的积累,就这么算了?对方一脸无奈,房子只能租不能买,干着急。他说,耗在北上广,是坚守梦想,这不假。但一般人其实撑不了几年,无论梦想多远大,但首先你得生活。在基本生活都成问题的前提下,梦想就不成其为梦想,而是梦魇。为了不老做恶梦,他于是离开了京城。

当然,这算是个案。我周围也有不少无房无车无户口的京漂,没有被高房价逼走,反而选择坚守在北京。只是,我发现他们居住的地方离我越来越远,从过去的三、四环,到五环、六环乃至更远……换句话说,坚守在北京的“小强”们没有被房价逼走,却在被房租逼退——退到城市的边缘。

对北京稍有了解的人都知道,此座城市的规划原型是一种北方流行的食物——大饼。以天安门为圆心,高架桥为经纬,由内向外一圈一圈摊开。长期下来,京城变成了一块硕大无朋的环状水泥大饼,无人啃得动。细看之下又有几分似箭靶,二环路以内就如同那箭靶的红心,分值最高,三环次之、四环更次……六环以外,基本算是脱靶。这些年,我就眼看着那些租房的朋友们成为了一个个孤独的箭镞,从北京这张大饼箭靶的红心向外面平移,直至脱靶,成为北京的“逃兵”。尚未潜逃者多选择群居,十几个人挤在一个小套房内。我记得小时候在乡间看过昆虫的巢穴,也是几十只拥挤于阴暗潮湿的一处,和现在的北京租房客多有相似。老北京话里有“人虫”的说法,今天看来又被赋予了新含义。说白了,都是给逼出来的。

高房租就像杀虫剂,把“人虫”被从城市的中心驱赶到边缘。在一篇采访里,北京的房产中介告诉一个报纸记者,“大概5年前开始,租房市场开始进入火热期,很多地方的地下室都住满了人,而大户型出租房也被打上隔断以增加房租收益。我见过一个客厅被打成3个隔断和将厨房也改装后出租的房东。”这中介说话明显有些藏着掖着。我就亲眼见过比这更狠的房东,相比之下一个厅打三个隔断只是小意思,简直太人道主义啦。

客观地说,聚居之道确实是减小首都居住成本的不不二法门。但群租现象偏偏从去年开始就遭遇政府整治。北京市明确规定,出租房屋人均居住面积不得低于5平方米,每个房间居住的人数不得超过2人,不得改变房屋内部结构分割出租,厨房、卫生间、阳台和地下储藏室等都不让租了,不少群居一族只好向更偏远的地方“流窜”。单租是真心租不起的,中关村一套一居室现在每月六千起跳,中心三环内一居室,只要不是80年代以前盖的老房子,基本五千块钱跑不掉。北京市的平均工资才多少?根据市统计局公布的数据,每月5223元。房租照这么涨下去,还有人租得起房子吗?

我们姑且相信这数字的真实性,但这还是还没扣完各种税费之前的数字。扣完税费,再把每月的生活开支加在一块,不难设想,一个拿着市内平均工资的人住在三环内,基本月光,住五环外,估计每月能存点钱,但你的代价是要每天忍受恶劣的交通和市区的龌龊空气,并且浪费大量时间在地铁公交上——没办法,大部分好一点的公司和单位都建在中心区域。甭管京津冀一体化怎么吹,资源的分布是不会改变的,单位永远不会挪,能挪的只有京城打工仔们。不过,当你搬家到五环外默默承受这一切不便,为自己存下一点点储蓄而暗自高兴时,一场突如其来的疾病让你辛辛苦苦存了几年的钱一夜之间都缴给了医院。这才是最真实的中国梦——你绞尽脑汁算计了半天,到头来还是黄粱一梦。

或许有人会吐槽说你能不能写点正能量的,那我给大家一组乐观的数据。近期发布的《青年蓝皮书:中国青年发展报告》蓝皮书指出,2014年北京青年人才中有五成以上租房居住,平均月租金为1993.4元。才不到两千元,从5223元的工资扣除房租,还能剩三千多。不过,这一组真假莫辨的数据至少也能说明,大部分北京租房客其实还是合租。1993元,大概是中心城区房租的二到三分之一。大家搭伙租房住,便宜一点是一点,缝缝补补又三年。应付房租上涨的对策,恐怕也只有以下两条:一是在不被政府排查的情况下尽量合租,第二是搬到北京这块“大饼”的边缘。

面对每年上涨10%至20%、未来也丝毫没减缓可能的房租,京漂们的纠结,可想而知。加上北京市的严格限制购房政策,未来有资格买房的人势必会越来越少,租房的人只可能有增无减。再有,如果增收房产税的政策开始实行,房产税的支出肯定会被业主加入到租房的成本当中,也将进一步推高房租。未来北京的房子是个什么概念呢?就是萝卜占坑,赢者全拿,输家全输。京城之内,就仿佛一个全民所有的大客栈,只租不卖。房主只剩下两种人,老早就买下房产的北京本地人和外地特有钱的人,至于租户,倒是各色人等都齐活了。大家来此租套房子,打点零工,看看传说中的首都,然后就撤吧——这儿哪是首都,这分明就是一全球仅见的房产公园。

不过,回想咱老北京,也不是从来就那么居大不易。49年后78年前先不说了,那叫走了历史弯路,如今也不让细说,咱就说说谁都能说两句的更早点的民国。那时候据说也是市场经济。最近看了篇文章,说民国大城市的房租比如今亲民。从民国初年到1927年,这段时间的北京房租就愣是没怎么涨,东交民巷和西交民巷的房租反而回落了。再者,从1927年到1929年,设在北京的国民政府各大机关陆续迁往南京,北京房租下跌。1930年春,北平高校开学,学生返京租房,北京房租才慢慢恢复到民国前期的水平。民国学者魏树东曾发表评论说:“国民政府倘设于北平,则北平必繁盛依旧,今设立于南京,故南京日趋景气,北平如弃妇矣,其地价、房租日降,此其厥因。”

看来,政治因素对房地产市场有着极端的重要性,这也说明,不论国体怎么变换,咱中国至始至终都是个政治国家、权力国家。讲究的事天子脚下好办事,尤其好办大事。这话扯远了,还是说房租。房价的最后一条战线靠谁来坚守着?答案是租户,而不是业主。你要是在北京租房,可以自己动笔算算,业主的按揭,有多少其实是你在支付的?不服气?谁叫当初你的政治嗅觉如此不敏锐呢。

作者:孙骁骥  财经作家,经济史研究者(sunxiaoji@gmail.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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