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扫黄打娼,不如取缔情人节

1,扫黄打娼为什么让我忧心忡忡

自政府势如破竹地扫黄打娼以来,我一直忧心忡忡,几夜都没有睡好。倒不是记挂我们本已无所事事的菁英们今后将更加无着无落的夜生活,我是怕眼下来之不易的,稳定和谐繁荣的社会局面会因此遭到破坏。

首先,盼望并着手于跟更多、更美的女性交媾是男性的本能。这由进化论所决定,在远古时代的某支猿群里,更多、更美的母猿将荣获通过战胜其他公猿来证实自己更优秀的那只公猿的授精来繁衍,其种群的基因就此不断得到改善。

所谓本能,就是天然位于任何价值体系之外,颠扑不破、孑然独立的身体能力。由此,文明史上,即便在性道德最为保守的时期,男性或装作只想跟一名女性做爱甚至不想跟任何女性做爱,但随后很快,这一遭受压抑的本能将获得复仇式的放纵。若压抑得够狠,那“复仇式的放纵”将不惜达到毁国灭族的地步。这样的例子俯拾皆是,或许正发生在我们身边也不一定。

这一本能决定,跟更多、更美的女性交媾是一名通过艰苦卓绝的斗争得以证实自己的优秀的男性来消费和炫耀自己的优秀的关键模式。乃至于,与多少、多美的女性交媾,成为判断某位男性在其所属社会系统里优秀程度的首要标准。

请注意,跟更多、更美的女性交媾是目的,而不是证实其优秀的途径,这个逻辑曾不时被个别自诩超凡脱俗的人本末倒置,甚至为了仅证明其优秀而伪装成圣人以至阉人。皈依于爱情即为此类怪事,后文将详谈。

如果你跟我一样,不相信当今中国大量涌现的富有男性都有情怀来说服自己,其用血汗、血泪乃至血屁股换来的富仅是为了慈善事业或变得更富的话,为了富得其所,他们就必须要找到一些安全高效的,与更多、更美的女性交媾的办法。

另一面,衰狗也要有屎吃,那些因被富人们整合了优质女性资源而整日像名落魄刺客般别着把无鞘锈刀的底层蚁男们也要给这把刀一个说法。

这是刚需。

自古以来,没有比逼得人民没办法给自己的生殖器一个说法更危险的统治方法了。尤其在吃饱之后,没性生活可过的人民将变得比之前的没饭吃的人民更危险。现在早已不是冷兵器或游击队时代,而一帮连碗饭都搞不到的人是很难搞到核弹的。但若一个资本家惨被抓嫖且游街的话,既然钱买不到性,他或许会考虑买点别的。

不是有句俗话吗?一个女人要去征服她的男人,就去征服他的胃。同理,一个国家要去征服它的男人们,就去征服他们的性生活。征服并非管制,堵不如疏,对这些男性生殖器来说,政府应提供,至少同意第三方提供相对数量和质量的,合其主人身份和需求的女性生殖器才是上策。

总之,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不要以为强拆妓院就能勒止吃饱了饭的人民丰富多彩的性生活。按下葫芦浮起瓢,可想而知,以通奸为主的婚外性活动必将在东莞被铲平之后报复性地疯狂起来。

然而,政府自有体会。以官商为主的富人的生活圈很小,这令其通奸对象只能局限在下属或下属的老婆,领导或领导的老婆这四类,而这四类人在与其通奸时不少都用情不纯、暗藏心机,或拍艳照留下今后勒索、报复的根据,或孽胎暗结好凭子夺夫……这些现已层出不穷的通奸后遗事件一方面抹黑了官商形象,加剧民愤,令上层建筑威严扫地,难以服众;另一方面,我们知道,以一夫一妻制为组建原则的核心家庭是社会最根本的构成单位,后者的稳定由前者的稳定所决定,而这些事件对事主家庭的破坏不言而喻,即,通奸从根本上破坏了社会稳定。

这时,让我们回头来看看嫖娼这种几近完美的婚外性行为吧。其市场化程度越深,嫖客可能遭受的风险也就越低。力求规避婚外性行为可能产生的爱情、后代和别有用心的艳照等等这些威胁到嫖客家庭稳定的元素,是考量一家卖淫公司是否成熟和标准化的关键依据。正是被横扫的东莞为此作出了榜样,这多么令人扼腕。

不客气地说,卖淫业既满足了男性群体不可撼动的婚外性生活需求,又周全地尽力不去妨害嫖客的家庭稳定,从而双管齐下地维护了社会安定。因此,我认为,打击令社会稳定的嫖娼而将嫖客逼迫为势必会影响社会稳定的通奸者,是不智的。

2,我为什么要倡议取缔情人节

要维护社会的稳定,即便大力发展卖淫业亦仅是治标;要得以治本,我的建议是从精神文明建设的高度,以力挽狂澜的决心,破除人们对爱情愈演愈烈的迷信,揭露目前被神话到无以复加的爱情的真面目,将其从赋予婚姻和家庭合法性的独裁宝座上踹下来。而今天恰逢的情人节正是此类迷信的代表行为。那么,不如让我们就从取缔情人节开始。

从其本意上来说,道德是最不道德的东西。它不过是统治工具。一件从基本善恶逻辑上判断为恶的事若符合统治需求,统治者就需建立某种道德来赋予其合法性。所以道德常常是既不堪推敲又恶臭无比的。如为了让守寡和本着牺牲的觉悟参加战争等等恶事变成善事,统治者就要造出贞洁和爱国这样的道德来。而对于爱情,它本是一种神秘而强烈的生理现象,可能正是其神秘(不必推敲)和强烈(蒙蔽了理智),促其成为最常见且最具说服力的道德绑架物。

对统治者来说,没有比社会稳定更重要的事,而家庭稳定决定社会稳定,家庭稳定则基于以爱情为本的道德的教化与训诫。同上,核心家庭本或就不是什么合乎人性的社会结构,它只是一种适合被统治和管理的结构,跟参军或守寡一样,须要裹上道德栽赃方能见人。分别由柏拉图和马克思所妄想的人类完美社会模型里都没有核心家庭,也不将男女关系里的忠贞视为美德,其终极人类皆为“以自然性欲为动机”的群婚,当然,这种群婚制也曾被观念相左的女性主义者和沙文主义者一致解释为公娼制。不提。

将爱情奉为家庭的基石当然更是通彻头彻尾的胡扯。其逻辑是,家庭稳定由一夫一妻制的婚姻稳定为前提,而作为婚姻纽带的爱情所做出的道德承诺,即“一辈子一直爱你一个”的忠贞观,则是婚姻长治久安的充分条件。

这种众人本皆识其谬,却缄口不言,直至发自内心地赞同其谬的群体性虚伪,是人类社会不可救药的第一因。就像《国王的新衣》里,即便在孩子说出真话之后人群仍旧赞美,皇帝仍旧得意,那赞美和得意真挚无比,甚至都没人想要去捂住那孩子的嘴(他们相信不久后,那孩子也会真地看到皇帝的新衣的)。

插一句,文艺为这种群体性虚伪提供了喘口气的机会,通过《廊桥遗梦》、《洛丽塔》、《北回归线》、《断臂山》这样的反道德作品,人们假以美学来群体性地反道德,却依旧死鸭子嘴硬地不说他也想通奸也想嫖娼也想搞基也想跟未成年少女发生关系,却说被描述这些的文字的美所感动了。

这种伪善也是维稳利器,统治者意识到,即便一些举措违背了道德原则,只要不置民于水火,民便会自发出修复力,协同统治者的强制力,将这一有悖原则的举措修正到原则中去。

尽管都是卖淫,AV因不会为顾客提供真枪实弹的性行为,女优因此比妓女在道德上受到少得多的质疑。在妓女和嫖客被抓捕的照片中,他们显得极其惭愧而色情的姿势,传递的是正房式的,要在你这个臭婊子裤裆里塞只猫般的道德指责。因配偶手淫而与其离婚的例子并不多见,没有不道德的高潮,只有不道德的交媾。基于爱情的忠贞观就是如此功利,其信奉者甚至认为,你若不爱一个人就不会想与之性交。

忠贞是令家庭合法的道德基础,这个没错,但及至十九世纪晚期,忠贞仍是婚姻这项契约里仅女方须恪守的契约精神,它不仅与爱情无关,反被视为爱情最无法具备的品质,从而爱情也被视为家庭的不稳定因素,甚至一度被贬低为通奸者才可能具备的品质。

契约性质是马克思将婚姻视为“最粗鄙的卖淫”的原因,但不能因此就将“不基于爱情的婚姻是不道德”作为家庭合法性非此就彼的解释,因为“爱情有一种一夜不见的恶习”,这世上或许找不到比它更不忠贞的东西。

相信你有经验。爱情如此疯狂、独在而缺乏理性;除了自己之外它什么都不是。爱情的唯一结果就是爱情的结束,除此之外它不再带来任何别的,不会也不应该带来婚姻和誓言。想肏一个人不代表你爱她;不能离开一个人,也不代表你爱她。爱既是自渎,又是自焚。它与病的区别是,来去皆如山倒,跟少女时代一样,走了就走了,永不复返。

爱情是人类最虚无的感情,被其掳获的人对一生一世以此刻相爱的状态永远生活在一起的盼望就像交媾者盼望勃起永不结束般殷切而昏乱。

跟深陷毒瘾的人一样,沐浴爱河的人将失去理智和劳动力,成为废物和社会的不安定因素。因此,政府应该像剿灭海陆丰的冰毒工厂一样去剿灭爱情。

综上所述,诸位,真正的爱情从根本上是反忠贞、反婚姻的,它怎么会成为婚姻的基石呢?将对爱情的忠贞宣誓定为婚礼核心内容的那个人一定曾正深陷于爱情的泥潭之中。这种嫁祸令爱情一方面备遭滥用,一方面则承载了诸多莫须有的义务。

所谓滥用——当你相信爱情是婚姻的基础后,就会将真正维系婚姻的那些品性,如亲情,相互间的了解、尊重、容忍、怜惜、倚仗,共同生活所磨合出的各种细节和惯性,互知分寸进退的相处模式等等,亦错觉为爱情(基于此,与一见钟情式感受爱情的到来相反,爱情的逝去总显得模糊而难以把握)。

所谓承载了诸多莫须有的义务——爱情很可能是婚外性行为发生的动力而非遭到后者糟蹋的原则,一个因此荒唐地背上爱情背叛者罪名的人,更荒唐地一并背叛了亲情,相互间的了解、尊重、容忍、怜惜、倚仗,共同生活所磨合出的各种细节和惯性,互知分寸进退的相处模式等等跟爱情没有一毛钱关系,且从诸多层面上来说比爱情重要得多的品性,接下来,他会更荒唐十倍,以不配享受这样的爱情的服刑者的嘴脸在离婚协议上签字,破釜沉舟,更深地伤害别人,并毁掉自己和别人的生活。

你看,爱情不是在维系,而是在毁掉你的婚姻。

所以,亲爱的读者,你一定要坚信,爱情除了自己之外什么都不是,它跟家庭、婚姻的任何关系皆为捏造。这样,你可以跟你的配偶携伴去嫖;也可以将你爱上了别人作为一个喜讯喜上眉梢地告诉你的配偶,他也许会因此跟你喝一杯;而那个为你带来婚外情的人也不会就此产生取代你的配偶,破坏你的家庭的想法,你们两个这么做仅仅为了享受这天昏地暗的爱情,同时冷静地期待着这场癫痫必将到来的痊愈。

最后点一下题。若政府同意我以上的分析,承认爱情对社会的负面作用而决定取缔情人节,剿灭爱情的话,请注意这么一个事实:无论爱情多么难以捉摸,它还是基于性的,由此,一个性饥渴的人要比一个高潮刚刚结束的人更容易去爱,继而,一个时常处于高潮刚刚结束状态的人将时常对爱情免疫,那么,制定并落实怎样的政策,才能令人民有节有序、安全有效地时常处于高潮刚刚结束的状态呢?

结合文初谈到的希望与更多、更美的异性交媾的人之本能,答案已呼之欲出了。

作者:杨波,《朋克时代》、《自由音乐》创办者,公共账号“反常(fanchangshit)”发起者之一。独立撰稿人。

来源:腾讯《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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