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越:大部分天才都死于教育

【天才】

我想我遇到过天才。

和一个同事聊天,同事是最保守正统的加拿大人,在温哥华这座盛产海鲜并且充斥了世界顶级厨师和美食的城市里,他从未吃过寿司,更不要说尝试生鱼刺身了。当来自世界各地的同事们讨论家乡的另类美食时,他坐在会议室里表情难堪——就是让他听到用鱼头做汤这样的事,他都会非常难受。

我问了一句他儿子,因为公司的AP(应付)工作繁忙时,他儿子曾经来帮过忙。同事似乎希望为儿子找一份稳定工作,但公司有规定,不会请职员的直系亲属工作。他回答说:“现在一个建筑公司做记账,但他总想自己开公司。”我很难想象那个比他父亲更为拘谨,面容苍白的少年想要自己开公司。于是十分好奇地问他要开什么公司,那个骄傲的父亲于是打开了一个网页,说,这是他自己的网站。我只看了一眼就震惊了,这是一个非常精致的网站,有主页还有各个分档,产品页上有几个手机App产品。

同事的儿子没有上大学,甚至连高中都是“Home Schooling”(在家自教育)完成的。我于是问同事这个孩子在哪里会编程,他说,从14岁起,儿子就从图书馆抱回一摞摞的计算机书自学编程。我心想,也许我遇到了一个天才。

为了验证我的判断,我马上打电话给我做顾问的IT公司。技术部人员一边看着网页一边说:“如果这个少年只有19岁,没有读过大学,而且用的是这种代码,那么他是一个人才。”

他们对“天才”这个词很谨慎。因为公司里还有另外一个天才,他弱视弱听,即使戴着助听器和一副大眼镜,白天走在大街上还有可能在并不拥挤的人行横道上撞上行人。他的父母都有吸毒史(这有可能是他为什么有这些先天的缺陷),出身贫寒,但他自学计算机,13岁就被招到微软的“少年天才项目”,25岁成为公司的技术总监,他写出的软件据说打败过不少同类公司的测试。

而同事的儿子尼森,14岁就凭借图书馆借来的书籍写了第一个程序——家庭图书馆的索引。所有的书籍都被分类编号,一输入书名的前几个字母,就可以检索到书籍和书架的位置。

好吧,你可以说充其量他家只有地下室的一面墙的书吧。但是,这时他14岁,没有人辅导,全凭兴趣。

面试的时候我过去看了一眼“家庭图书馆程序设计者”。他比我印象中在人群中还要不知所措,面试者给他买了一杯冰咖啡,他端在手里就一直的抖啊抖,抖得大家都不知道怎么直视他了。

后来听公司的那个“少年天才”说,这个孩子是“岩石中的一颗钻石”。他平时不怎么说话,但即使是名牌大学毕业的电脑设计师都对他很敬畏。

【教育毁灭天才】

偶尔同朋友讲起这个故事,他来自伊朗。他说他是到了北美以后才听说过“Home Schooling”(在家自教育),而且这些在家自教育的孩子同样可以参加美国加拿大的高中毕业考试,报考各个大学。

他说我的故事不是关于天才,而是关于现有教育系统毁灭天才。因为他自己在美国的表哥就是从9年纪(相当于初三)之后,就由他的父亲在家亲自教育,现在他是全美前100名脑部外科手术医生。在他的父亲教育之后,他已经直接可以成为一个医学院脑颅科学生候选人了。

这有点骇人听闻。我仔细地问了一下,一个父亲如何可以把一个孩子培养成一个医学院的学生。他的回答是,因为这个父亲本人就是大学教授,他在儿子初中后已经知道了孩子的长处在哪里,因此不愿意让孩子在公共教育系统里浪费时间,就直接把孩子留在家里亲自辅导。

我另一个朋友的孩子也在Home Schooling。朋友本身就有教师的资格,而这个10岁的孩子是棒球种子选手,在经历了孩子几次在学校里和其他孩子打架事件后——他的孩子虽然身高体健但是会受到其他孩子的集体欺负,她们索性决定把孩子留在家里教育。在家自教育其实也是根据教育局提供的学习大纲学习,这样才能保证孩子在高中毕业的时候可以参加统一的高中考试。他的父母就每天集中教育他几个小时,给他留作业,然后孩子自己有更多的时间读自己喜欢的书和做自己喜欢的事。

但我和朋友辩论,这并不能说明现有教育系统就会毁灭天才。他说,我不知道中国的教育系统是怎么样的,但是在伊朗,大家高中毕业以后参加一个集体的考试,然后按照考试成绩再填志愿,这个志愿大都是被老师推荐和决定的。他自己是从伊朗最富盛名的理科学院Sharif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的电子工程学毕业,刚刚获得菲尔茨奖(FieldsMedal)的伊朗女数学家玛丽亚姆·米尔札哈尼(MaryamMirzakhani)就是比他早两届的学生。因为他的成绩,他被分到了这个学校,而这个专业也是几乎给成绩最好的学生预备的,换句话说,如果你考了这个成绩,进了这个学院而没有选择读电子工程,你就被其他人认为是一个“傻逼”。

这听起来有点像我们的高考。他说这样半强制的好处是,他们学校的电子工程系里,有近一半是女生,其他的理科课程也是,虽然女人们戴着面纱,但比北美大学的理科的女生比例高。因为,他们认为聪明孩子就应该物尽其才,读最棒的理科(这也许是为什么会出现第一个获得菲尔茨奖女数学家)。但是就他个人而言,他读了4年,成绩也不错,但是毕业之后却不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

“很茫然,觉得自己受了这么多年的教育都没有用。”他说。我很奇怪他用“没有用”这样的话来概括,因为他至少有一份好工作。他说:“但是我一点都不喜欢这份工作。”

他认为教育是应该指引一个人发现自己的爱好和自己的天赋所在,他现在已经30多岁了,还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会有天赋,或者更喜欢做什么。换句话说,他的人生没有目标。如果他经历过“在家自教育”这样的过程,也许他也会在14岁时发现自己喜欢并且擅长做什么。

他觉得那样他才会为人类做点自己的贡献。

我们都听过乔布斯2006年在斯坦福大学毕业典礼的讲演,也都记得乔布斯鼓励那些毕业生选择做他们最爱的事情,而他说自己幸运的地方就是“很年轻就找到自己的爱好并把它做成了事业”。

我对迷茫的朋友说,“你再仔细想想,你有没有什么爱好,或者你觉得有天赋的地方?”他想了良久,说“在初中到高中的6年里,学校的所有音乐活动,包括学校外的音乐活动都是由我弹钢琴伴奏,我还表演过很多独奏”。我说,那你为什么没有继续学钢琴呢?他看了我一眼,“我从来没有学过钢琴。”“没有老师教过我。我也不识谱。“不识谱?”我十分奇怪。他说,“是啊,那些曲子我听一遍就记住了。比如看一部电影,回来在钢琴上看着键盘就我能弹出来。”

电影《骄阳似我》(Good Will Hunting,1997,又译为《心灵捕手》)里的具有数学天才和高智商的小混混Will和自己的女朋友解释自己拥有的记忆,他说:“就好像贝多芬和莫扎特看到键盘的时候,他们看到的是一串串音符。”

我突然无语。

【可以选择的天才】

哥伦比亚大学教授、纽约市NYSPI磁共振研究中心主任Alayar Kangarlu博士最新的成就就是依据磁共振的原理给人类大脑拍摄成像。在去年接受BBC的访问时,他十分自信地说,很快我们就可以根据人类大脑的成像而判断这个人在哪一方面有天赋。其中的原理当然是因为目前科学家们相信人类大脑的每个区域都各司其职,比如某个区域负责艺术才能,而某个区域负责系统分析。目前,他们已经可以很轻易通过图像分析出老年痴呆症的前期。换而言之,在很短时间内,人类就可以在一个孩子未成年时,从大脑图像分析出这个孩子是不是个天才。

我对这样前沿的科学毫无兴趣,而且我怀疑自己的大脑灰质层数量已经大幅度减少——这是老年痴呆症的主要原因,但我知道科学家们因为出于对天才的热爱已经把爱因斯坦的大脑分析过无数次。听到Alayar Kangarlu博士这样的预言,我满心悲哀。因为我想到的不是那些可能有天赋而被浪费的孩子们,而是那些可能被图像判断为平均智商或毫无才能的孩子,他们该怎么办?他们将不仅是被老师和家长断言的“笨小孩”,而是被磁共振摄像图片证据断定的“笨小孩”。

科学家们也许以推动技术进步作为他们最伟大的理想,但是作为具有一颗悲怆之心的人,难免会联想到纳粹当年的“优等民族”的计划。

更为重要的是,人类的大脑尤其是孩子的大脑是动态的,充满发展和变化的可能性。一个人具备的才能有多少是来自于天赋,有多少来自于个人的喜爱和努力,并无法通过一张图片来判断。Malcolm Gladwell在他的《异类》讲过一个真实的故事,发明斯坦福-比奈(Stanford-Binet)智商测试的刘易斯·特曼一生都在做天才的研究,但他选择出的一千多个智商超群,也就是说可以称之为天才的孩子中,并没有出现特别有成就的人。相反,经过他的测试,但没有达到140以上智商的孩子中,却出现了诺贝尔奖获得者。我想这些不仅仅是《异类》这本书提到的天时地利人和,还有就是人的潜能应该不仅仅是来自于智商,或者说来自大脑图像这样物化的因素,人的精神上的潜能,也就是我们说的爱,爱好,并不可测试和被量化。

所以,我认为测智商和通过大脑磁震图像来分辨一个人是不是具有天赋,是一群聪明人办的不聪明,或者接近可怕的事。好像那些科学怪人,最后被自己的研究所困惑,而忘记了事情的实质。

再回到《骄阳似我》那部电影,围绕着数学天才Will,两个都在悉心培养他的教授之间发生过一场争执。他们意见相违的中心是,数学教授(影片中为菲尔茨奖的获得者)认为应该“推动”(Push)他,因为他的成功就来自于他对自己的不停的“推动”,或者说自我压力。而心理学家(在影评中设定为相对不成功的人)却认为,应该让这个孩子自己来决定,不可以“推”他或者给他压力。这是似乎是对于天才的两种选择,一种是推动,让他成功。一种是让他自我发展。但这也是教育目前的两种选择。

作为两个孩子的母亲,我想这篇文章是我对教育体系是不是能发展孩子的天分的思考。我肯定的是,我不会带她们去测智商;假如Kangarlu博士的研究成真,我也不会带孩子去做那样一个大脑摄像。

我不想知道她们是不是天才,在一个天才和一个平均而快乐的孩子中,啊,让我祈祷一下把,我希望她们自自然然地做个快乐的小孩。

作者:席越,专栏作家,著有《他们的中国》《先嫁书后嫁人》。在加拿大大学毕业后一直为加拿大500强公司工作,现为加拿大某金融机构金融分析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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