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智勇:以商业之名,中国需要一次文艺复兴

德鲁克之所以与众不同,其根本原因可能并不在于他对某个领域的研究有多么的细密详实,而在于他更多的是从一个社会整体的视角去看待管理。

我们推崇德鲁克的同时,却似乎丢弃了这个最根本的东西。如果学德鲁克,来用一种整体视角看待科技、人文的问题,那会发现其实我们需要一场“文艺复兴”。

  科技、美与文化

在很多人的眼里乔布斯之所以伟大在于他打造了一个市值最大的公司,但实际上苹果公司作为一样有形的东西早晚有一天会衰落,虽然我们现在不太好预测这个具体的时间,就像2000年的时候我们也不太能想象微软会陷入颓势一样。

但有一样事情即使在苹果公司破产之后,大家也还会因此而记得乔布斯,那就是他把科技与美糅合在一起,让两者同时体现在大众化消费电子产品中的实践。看过《乔布斯传》的人想必都还记得,乔布斯对这点超级执着,其前期的失败、后来的成功皆与此有关。成功之后就造成了一个奇葩的现象,虽然各路手机比参数都可以秒杀iPhone,但丝毫不妨碍苹果每年赚更多的钱。

此前不是没有类似现象,奢侈品本质上的盈利模式与此相同,但能把这点大规模复制到消费电子产品,现在看实在是从乔布斯开始。

这点差异在能不能做手表这点上会被放大的更加明显,不只中国公司启动不了手表的市场,整个Android阵营也不行,努力好久卖出去的手表还没苹果几天卖的多。

那这里创造了一种新附加值的美是什么样的一种东西?

这个问题美学家纠结了几千年,黑格尔的说法比较有意思,他认为美是理性的感性表达。美有客观的一面,所以黄金分割是统一有价值的;美也有主观的一面,所以国画与西方的油画风格上就可以非常不同。

正因为美有主观的一面,所以美与文化有关。没文化的时候可以找到盈利模式获得商业上的极大成功,但其实获得不了乔布斯那类的成功。

物相杂而谓之文,所以文化的根本内涵是人与人,人与物,人与群的化成和发展。正因为文化很像是种种花样,所以历史是文化的最佳土壤,有足够长的时间才能孕育出繁杂、底蕴深沉的文化。这与科技很不一样,科技是可以递进的,人们更容易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突飞猛进,文化则不太行,只能每一代人看着历史一点点演化、累积。

作为结果,在宏观上就像钱穆先生说的:文化是人类集体生活之总称,其主体是民族,总是先有民族来创造文化,此后就是由文化来凝聚民族。

  不只是商业

如果单从商业的视角看,文化上的弱势会失去某些市场,比如你做不出乔布斯式成功,也做不出奢侈品牌,甚至是稍高端一点的品牌(很多时候大家取巧,假装自己是欧洲公司),拍不出像点样的电影(主旋律的大家不爱看,非主旋律的则粗糙低级)等等。

虽然文化会会像上面所说在极为具体的点上影响商业,但其实这远不只是商业问题。

如果把任意两个由许多人组成的组织抽象成两个巨人,那么这两个巨人间的关系无外乎三种:要么对峙、要么一者杀灭另一者、要么逐步融合。这两个巨人所能挥舞的武器越犀利,前两种状态就越可能导致共同毁灭,唯有后者才是出路。现实里的冷战,小说里的人类与三体人对峙等其实都是这一类故事。

而所谓务实的国家观比如:没有永恒的朋友,也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根本无力解决这问题。它是现实的也是低级的。

比如说:一个国家在自己外贸有优势的时候就提倡贸易自由化,但一旦自己局部呈现劣势则立刻竖起壁垒,这无疑是符合利益原则的,但这显然不能服人,必会导致以邻为壑。相当于用短期的个体利益损害长期的整体利益。把公司间的竞争直接化为国家间的竞争这事有极大的合理性,但其实没未来。

钱穆比较罗马和汉朝的时候曾经发表了一个很有意思的观点,他说很多人都拿这两者做比较,但其实是不确的,罗马体现的是强权和武力征服,在罗马帝国内部,罗马是罗马,被征服者是征服者。但我们的汉朝并不是这类型的帝国,更主要体现的则是融合,原本各个国家的人都会汇聚在中央朝廷来,所以到后来即使汉朝灭亡了,中国人却还在,始终没有像罗马那样,国家灭亡后人也没了。所以说中国人体现的是一种文化国家,而不是自然国家。

经济和科技越发展,对这种融合性的文化需求迫切性就越高。

从经济发展的角度看,当对人的束缚成为生产力的瓶颈的时候,人的束缚就会必然减少,所以长线看人是可得自由的,科技更由于牵涉大利害而必然得到发展。但问题是发展和自由之后呢?

由此可见经济的发展催生对文化的需求,这点不管纯从商业视角看,还是从国家的视角看都是无疑义的。激活历史中的文化底蕴,则即可以贡献于商业上质的升级,也可以贡献于国家与国家间关系的再平衡,但为了了解文化究竟可以从那里复兴,则要大致看下,为什么它会变成现在这样子。

  文化背后的源流

历史是文化的底蕴,而民族和个人则是文化的载体。所以基本上可以从个人和历史的角度上看到文化背后的源流。

我们可以把一个人的生命分成三个部分,一部分像是物理属性,比如火一烧就疼,这部分取决于基因和物质构成是无法改变的;另一部分是社会属性,人有他生长的地域,有自己的家庭背景,工作环境等,这些东西都会影响一个人的视野最终会限制一个人的内心世界的广度,这部分很大程度不是天生的,但很像是天注定的;最后一部分则是自由意识,当一个人努力学习之后,他就会反省什么是我,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不应该做些什么,这部分则不是天生的或者天注定的,其实是一种选择。

科技对前两种改变极大,但对最后一种却不关键,可以讲人越独立,科技带来的影响就越少。但文化对最后者影响极大,什么是美,什么是善等,都是这个范畴的东西,而精神越独立,通常就越需要对这些问题找到属于自己的答案。文化与科技的关系也就在这里,科技本身有用,但科技没有文化支撑对人生而言则欠缺一种目的性;文化则填补这种目的性,但文化在没有科技时实现无力。非要比那个重要的的话,其实是文化重要,因为缺乏了人生的目的性,单纯经济、科技发达人会变成一种强大的怪物。中国古代人的道术之争其实与此有关。

看中国历史则正好可以看到这种文化上的进退升沉。

很久很久以前,中国人有夏尚忠,殷尚鬼(可以认为是宗教),周尚文之说,孔子虽然是商朝人后代但他说吾从周,自那以后不管是前期的尊周公孔子还是后期的尊孔子孟子,中国其实一直都是个文化国家。

过去100年则正好掉过来,由于重文化,不重科技、经济,战斗力确实不行,在清末备受打击之后,人们开始否定过去的一切。五四之后有德先生和赛先生,更有打到孔家店之说。现在想来这有点矫枉过正,骨子里还和嫌贫爱富有点像。就好比是说A赚钱了,那A品德就好,就都要向A学习。价值体系崩塌后最容易这样,但其实这是非常浅薄的。这种自我否定和摧残是过去100年的主流,文革则是其中高潮。

改开以来事情又有变化,人们似乎又开始重新认识传统的价值,所以有人讲《论语》,有人讲《庄子》。

西方的发展过程与这不同。

他们是先有希腊文明,但规模不大,此后有罗马帝国,接下来蛮族入侵进入漫长的中世纪,这时候的蛮族人其实和希腊罗马没什么关系,他们是真的现代西方人的祖先,起初他们是不知道希腊、罗马的,只知道基督教,接下来十字军东征才发现过去自己这片大陆上曾经有过如此辉煌灿烂的文明。这样就开始把精神从天国拉回来,回归到人自身,有人性的解放,有理性精神的复苏最终希腊的自由,希伯来的宗教,罗马的征服,以及科技成为西方社会的主要支撑。

这里面很关键的点就是大家都知道的文艺复兴。从我的角度看把人的精神从天国拉回来这点非常关键,一旦开始对人的回归,理性思辨精神一起最终就会开始思考世界,之后就会不停追问,有演绎法与归纳法,这就会产生科学的萌芽,而自然科学和经济是可积累和加速的,最后就导致西方文明物质上的大崛起。因此可以讲是文艺复兴奠定了后来西方大发展的基础。

但不管是自由,还是征服,还是宗教,还是科学其实都不能很好的解决彼此间融合的问题,如果只是信奉上面说的:没有永恒的朋友,也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这样的国家观,那会带来灾难。第一次世界大战,第二次世界大战乃至近来的冲突未必不符合利益优先原则,但其实带来的并不是大家期望的结果。中国古代人经常讲的义利之变与此有关。

  小结

这样看来中国人倒确实需要一场文艺复兴,不管是从那个层面看。从商业上质的升级,从担负更为宏大的历史使命,从奠定再发展的基础等视角下我们可以看到同样的需求。

抛弃过往的人往往是拧巴的。因为一旦如此,就即不能与历史对接,因为好多事情其实是忘了;也不能与外来的东西对接,因为毕竟骨子里还是带着传统而来。比如说过去我们为父母、兄弟、朋友相处树立了很多的价值观念,这些东西并不是简单喊几句科学、自由、民主就可以抛在一边的。

无所依托思维往往到不了一种很深邃细腻的层次,也就会有今天的各种现象。

而复兴的含义在于找回过去,并发扬光大。不抛弃历史源流,但也不束缚于过往。

文/李智勇 个人订阅号:zuomoshi(琢磨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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