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如晨:“每年都换新手机”背后的环保危机

前几天我写过一篇《iPhone回收再售背后的互联网隐忧》,解读了电子产品回收再售话题里,互联网对于全球环境的危害。尤其是对几家手机企业过度渲染年度出货而不背什么环保责任的动向提出了批判。

我并不觉得这是多余的文字。几年来,我一直讴歌互联网的正面力量,持续批判它的沙文主义,以及它给全球环保带来的沉重压力。

在人们眼中,乱砍乱伐、排污、过度放牧之类才是环保危机的最大渠道。许多环境保护主义者,跑到海外优山美地感叹,要保护环境哦云云。其实电子垃圾的环境污染越来越重,而且非常隐蔽。

联合国教育和研究部门下设的联合国大学19日发布报告称,2014年,全球电子垃圾数量创历史新高,其中人均产量位居前列的是那些以具有很高环保意识而自豪的国家。

报告称,去年全球产生了4180万吨电子垃圾,大部分为废弃冰箱、洗衣机和其他家用电器、手机等。其中,几乎60%电子垃圾的重量来自大大小小的厨房、浴室和洗衣设备;7%产生于被丢弃的移动电话、计算器、个人电脑和打印机。

  如果将这些垃圾用重型卡车装载,可以装满115万辆,排成一条线,绵延23000公里长。

其中,美国制造707.2万吨,中国排老二,603.2万吨,日本第三,220万吨。而以人均计,挪威最高,每个居民每年产生28.4公斤。其次是瑞士、冰岛、丹麦、英国、荷兰、瑞典、法国、美国和奥地利等。电子垃圾人均最低产量的地区是非洲,1.7千克/人,共产生190万吨垃圾。

能看得出,发达国家,尤其是那些宣扬环保程度最高的国家,人均数字最高。当然,人均数字很容易掩盖问题,尤其是中国这样的国家,沿海一带的电子污染,最大的象征就在贵屿、台州等地。

这只是电子终端的垃圾品数字。其实每个终端诞生过程里的各种能源损耗、环境污染危机都没有计算。2007年以来,苹果供应链企业连续爆出多起危机,有的看似是血汗工厂话题,有的是爆炸话题,有的则是直接的排污、辐射话题。2007、2009年、2010年,我也曾直接间接参与过这类报道,比如无锡松下镉中毒事件等。你能看出,污染的负面效应,已经从物理层面,延伸到人心、精神层面。

我的二姑家从事废旧电器回收,赚了不少钱,在山东济宁、嘉祥买了好几处房产。她家里一度就是堆积如山的电子垃圾。当然不是那种触目惊心的小型元器件,而是大型器材。但我还是一直怀疑,这对家人的健康持续产生着伤害。她本有一个又帅又高、学习又好的儿子,还是个非常有潜力的体育健将,但14岁时突患脑瘤,很快病逝。我提醒多次,她们都不在意。这让我非常苦恼,但又不能强制。那毕竟是她们生存、致富的基础。

过去的电子产品,尤其是大家电,因为没有过度强调智能化、链接性,它们的寿命相对更高。有的电视机使用长达10年,甚至还长。现在的电子产品,外观、材料都很牛逼,比如手机,有的品牌强调自己一块钢板的艺术,有的强调磨砂美学,但是,一个事实却是,这些手机却要在一年内就要更换了。厂家传播的是“升级、淘汰”,往往在传播新品时,攻击对手的时候,不惜自残,通过疯狂的广告诱惑购买,一年一度。

  这是商业悖论,更是一些企业的道德感偏差。

物理层面的电子产品,它的寿命早就足够延续很长时间。但是赚钱的诉求人为缩短了它的寿命。许多产品因为强调智能化,互联网功能,它的元器件、物料要求就非常精细,集成度也高,生产工艺也很复杂,但软件层面的问题频发。这类问题,过去你去苹果维修点,它们很少给你做深度维修,基本上就是直接换机,要么以换主板的说法吓退你,那价格太高了。

我常去一两家手机维修站,华为、小米,它们几乎一大早都能聚满人,每天几乎都会爆发争吵。

过去讲,软件驱动硬件成长。其实最直白的说法,是软件驱动硬件出货。现在互联网应用体验诉求被标榜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它加速了电子产品淘汰的速度,而不管它们真正的物理寿命。

几年来,在互联网热潮中,传统硬件工业一度被塑造成傻大黑粗的形象。

苹果回收、翻新、再售,表面是一个环保的动作,值得赞扬,但是这背后就是的悖论。手机如此保值,还要每年调动庞大的营销与传播机器,不断诱惑消费。持续下去,它的供应链持续被透支,最后诉求适得其反,创新也会遭遇瓶颈,只能回头,通过上一代产品来创造收益。

当苹果、三星、华为、小米不断标榜出货预期时,这种诱惑带来的压力就更是加强了。

上面公布的电子垃圾报告数据,掩盖了手机领域的垃圾制造速度。单看吨数,它不如大家电,但若参考元器件与材料的应用,一个手机的生产链条,要高于许多大家电。也就是说,单位面积、体积上的耗费,手机更大。

  指望回收、拆解、所谓循环经济,不过是一种麻醉效应。上述电子垃圾里,只有60%的材料能彻底回收,相当比例,就跟其他垃圾物一样,被深埋地下。

如果不能在整个供应链里灌注环保观念,并且用立法或者其他手段,类似工业4.0的概念,不但不会扭转这种危机,恐怕还会持续加重。

我不是完全反对互联网,它带来的变革有目共睹,尤其是消除一些不对称,让产业、社会、世界变得更民主、自由。但它的危害作用同样巨大。

互联网被塑造成了一种宗教崇拜,任何一个领域,只要是一嫁接互联网,好像它就价值倍增。其实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它的直接危害在于,以延缓缭乱的技术、过度的商业化手段,调动整个社会的欲望,变成消费的世界,消费主义被提到无以复加的亢奋地步。

这一层面,互联网与现实生活里那种装修豪华、内部空间巨大的大型购物中心一样,它通过所谓的“消费体验”刺激着消费欲望。

许多时候,互联网总喜欢喊着简约的口号,做着最不简约的事。

还有技术层面,当你看到,老百姓花钱的“障碍”,比如传统节俭文化里的储蓄意识,信用消费程度较低等,被塑造成恶的力量,各种便捷的支付力量就被包装成拯救大兵了。

(美)莎朗佐京在其名作《购买点:购物如何改变美国文化》里说,互联网推倒了许多障碍,有巨大的便利性,但是“互联网是一个卑鄙的商人”,它给了人们自由,却又给人们套上新的枷锁。

悖论里,互联网更深的危害在于,它在打破不对称的同时,也在创造新的壁垒与不对称,那就是作为碎片化的力量,每个个体都无能为力。整个世界已被互联网巨头分而治之。它们有着超越主权的力量。这会加速导致文化多样性的消失,看上去打着个性、定制的旗帜,一切却都在标准化进程中,咬合民族国家、文化多样的无数的齿轮,正在被一块巨大的钢板取代。这重体会,未来多年一定会更加深切。它比物理世界的电子垃圾还要可怕。

  还有一重丛林法则。你能看到,上面人均产生电子垃圾数量最多的国家,大都是环境比较优美的地方,尤其集中在欧洲、美国。而它们在电子垃圾领域有立法,中国还停留在电子垃圾回收条例范畴。我们可以批判欧盟国家的虚伪性,人均电子垃圾产出那么高,但是这里还隐含的话题是,在全球电子产业分工上,它们是消费的力量,而中国作为全球最大的电子生产基地,世界工厂,这里面有一重环境保护危机的压力输出。

也就是说,中国承受着两重压力。多年前,中国的环保危机,如果还能说是生产消耗带来的结果,就算被人说是透支了世界的能源,也能说得过去,毕竟,你的大部分出口是靠那些外资企业,以及低附加值的本地企业。如今,这个全球第二大经济体、已被调动起无限财富欲望、个人创富欲望、无限的消费欲望,它会成为一种新的裹挟力量。它能给中国、无数的中国带来物质福祉,一定也会在环境、精神、文化层面带来重创,并且,未来一定会给世界留下更多污名化的口实。错了,不是人家“污名化”,它就是一个事实。

文/王如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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