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虹斌:威尔福德与秦始皇的乌托邦——评《雪国列车》

这篇文章有大量剧透,晕血者和剧透恐惧者慎入。

《雪国列车》,这部韩国有史以来投资最大的电影(400亿韩元),在我看来,堪称杰作,如果不是出于商业考虑,与其定义为科幻电影,不如定义为政治寓言电影。

革命胜利以后怎么办?

开始,我以为这是一部像《勇敢的心》那样的史诗大片,讲英雄如何带领大家反抗暴政。最后,沾着一身的鲜血,站在追随者的尸体上,造反成功。从此,人们过上了幸福的生活。这样的片子,只要人物突出了,细节到位了,不失为合格大片。好莱坞的爆米花电影不都这路数么,哪怕围观群众们都被炸得血肉横飞,死伤无数,只要主角活着,再抱着一个刚捞出来的小孩,就称得上大团圆,主角就可以拍拍屁股回去开庆功宴了。

但好莱坞也没有错。这种类型片为什么能够风靡全球,所有人都看得懂,都接受这种逻辑,就是因为人类历史的进程本来就是如此——一将功成万骨枯,只看英雄,不在乎炮灰,只要首领坐上了金銮殿了,就是胜利。流血漂橹,尸横遍野,都无所谓,不过是新政权的肥料而已。

可是然而but,《雪国列车》不甘心只说。

为了防止全球变暖,七十多个国家一起发射了一种制冷剂CW-7,结果气温瞬间骤降,所有的生物都被冻死了,只除了威尔福德的一辆由永动机发动的超级列车。而这辆巨大的列车,环绕地球不停地奔跑,是一个封闭的循环生态圈。

影片的开头,我们看到这列列车的末节车厢中,百姓们过着蝼蚁一样的生活:他们生活在极其逼仄的空间里,每天只能吃一块由蟑螂捣碎切割而成的蛋白块,苟且在严密的监控之下,冒犯者被轻薄地冻掉一只胳膊。从后面的情节我们还知道,他们当初为了求生,人吃人,继而砍下自己的胳膊大腿来吃,把羞耻心也吃掉了。而那些前车厢的人们呢,有花园,有海洋馆,有美发厅,有桑拿房,有幼儿园,有肉食冷库,有迪厅舞池,有吸食毒品的沙龙,生活安定,应有尽有,完美得就像天堂。

维持这种平衡,只有靠洗脑。那位来自前车厢的女部长借着暴力部队,告诫大家要安份,要感恩,末节车厢的人就应该永远安于末节车厢,不要妄图改变,正如鞋子是不可能放到头上当帽子戴的一样。

(《雪国列车》剧照。)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于是乎,为了生存权力,来一场起义,就是一个多么迫切的需要!革命的火焰,在长期的羞辱中酝酿,终于熊熊燃烧。尾厢人民在造反青年柯蒂斯的领导下,掀起了一场斯巴达克斯式的集体暴动,节节突破车厢,向车头进军。

到此为止,这是一个常见的英雄故事,尽管镇压者用斧头剖鱼、在屠杀当中欢呼新年倒计时、幼儿园女教师天真得夸张狰狞的肢体语言等调情戏,都充满了cult片趣味古怪的景观;但柯蒂斯带着南宫父女浴血前进的路径,却是我们所熟知的。他们就是陈胜吴广,他们就是揭竿为旗、斩木为兵的起义。

然而,胜利了之后呢?建立起新的大楚政权吗?

在柯蒂斯出发前,真正的起义策划者、精神领袖吉列姆就问柯蒂斯了:你抢到了引擎之后怎么办呢?引擎在这里,就是国家机器的象征,夺取了引擎就是夺取了政权。但柯蒂斯忽略了这个问题。

作为一个有观影习惯的观众,我预感这个问题将会是整部《雪国列车》的密钥所在。但这个提问太可怕了,任谁都难以面对。阶级是一个社会命题,抗暴是一个社会命题,革命是一个社会命题,它们的指向,是类似于“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乌托邦;惟独“革命以后”,是一个哲学问题,是反乌托邦,是人类的深渊。革命家鼓动用激进手段砸碎旧世界,但他们许诺的新世界却往往是空中楼阁,甚至比旧的还不如。旧世界粉碎之后,新政权该用什么来祭奠和抚慰那些滚烫的热血和青春的头颅?

而我们所熟知的中国古代历程,就是在“革命以后”这个陷阱里,陷入了长达两三千年的死循环。

 

威尔福德就是秦始皇

当决心“不自由,毋宁死”的柯蒂斯终于成为惟一一个走过所有车厢的人的时候,威尔福德不仅邀他共进晚餐,并且准备把引擎交由他掌握,把政权拱手相让时,柯蒂斯的精神却崩溃了。他终于明白,自己不过是一个为了“平衡”而“控制”的生态系统里的棋子,所有的坚持和信念都瞬间化为齑粉。

让我们跳出电影来思考这个问题。这就相当于,陈胜吴广们被官僚百般虐待,都是皇帝的精密设计;起义的方式和进程,都是皇帝的巧妙安排;起义应该让这个国家的人民死掉74%,都是皇帝的数目字管理;最后浴血胜出的陈胜,也是皇帝精挑细选的接班人,皇帝亲切地拍拍他的肩膀,说,“年轻人,好好干,按我的方法干,保护好我的国家和子民。”然后,当着他的面,把那没有杀完的人全都“突突突”了。

对于蒙在鼓里的起义者来说,这是一个何等魔幻的场景啊。

为什么要让他的子民死掉74%呢?很简单,土地有限,生产力有限,而正常的杀人方法太慢,只好精心策划各种造反,挑起战争,然后一次性地屠杀。这样,活人的空间就腾出来了。反正人类会源源不断地生孩子,等繁衍了一段时间之后,地方不够了,就再激起百姓反抗就行了。

威尔福德意味深长地说:“我们就是人性,拯救人类是你的命运”。这一幕,也相当熟悉吧?其实,奉俊昊眼中的威尔福德,就是张艺谋《英雄》里的秦始皇,威尔福德/秦始皇告诉造反者,人性不可改变,屠杀、阶级、暴政都是必须的,都是社会的安全阀,我是为了“天下”。所不同的是,《雪国列车》里清楚地辨析出这种无所不能是种可怕的邪恶,宁愿自由地死去,也决不屈从;而《英雄》则对这种超级驾驭术像嗑了药一样崇拜,自愿成为扑向烈焰的飞蛾,用肉身把极权的火苗烧得更旺一些。

德国哲学家西奥多·阿多诺在“奥斯维辛”和“布拉格之春”之后,才开始对任何一种乐观的启蒙主义和乌托邦设计持审慎的态度。他说:“根本就不存在不再会有邪恶的世界。”我们只要记住,想在世界上建立天堂的人,都把地球弄成地狱。

柯蒂斯最后面临着严峻的抉择:要么,继承威尔福德,成为人类最后的诺亚方舟上的王,并肯定这种极权社会和残暴统治的合法性;要么,承认这样的人类、这样的地狱根本不值得拯救,就让它们去死吧。或许,开创出第三种选择?

一般来说,商业大片在伦理上往往有着精密的控制,《雪国列车》会作出什么选择?你猜。

作者:侯虹斌,历史小说作者,专栏作家,媒体从业者

您可能还喜欢…

2 Responses

  1. 森林人说道:

    德国哲学家西奥多·阿多诺在“奥斯维辛”和“布拉格之春”之后,才开始对任何一种乐观的启蒙主义和乌托邦设计持审慎的态度。他说:“根本就不存在不再会有邪恶的世界。”我们只要记住,想在世界上建立天堂的人,都把地球弄成地狱。

  2. 揭秘:秦始皇和汉武帝一生四大共同嗜好说道:

    秦皇汉武无疑是中国历史上两位可比肩的风云人物。

    一个扫灭六国,建立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大一统的的中央集权国;一个内修文治,外用武功,统治整个西汉王朝约四分之一的时间。
      
    有意思的是,这秦皇汉武毕生还有着共同的四大“嗜好”或曰激情:

    (上图)秦皇汉武无疑是中国历史上两位可比肩的风云人物
      
    一曰征伐
      
    秦始皇无疑是一个血性汉子,凭着他与生俱来的血性与刚烈,凭着他的一股霸王气概,面对征伐便热血沸腾、激情四射,最终扫灭六国,完成了一统中国的盖世伟业。

    (上图)汉武帝痛打匈奴
      
    在西汉初期,从高祖刘邦到景帝刘启,针对北方匈奴肆无忌惮的扰边掠夺,一味采取所谓的“和亲”国策,拿女人换取短暂的和平。
      
    面对这大汉朝男人们的奇耻大辱,充满血性阳刚之气的汉武帝刘彻,举全国之力对匈奴进行全面征伐,穷追猛打,直打得匈奴人龟缩漠北,刘彻还是不罢手,千里奔袭漠北围歼之,从而一雪耻辱。
     
    二曰女人
      
    自古英雄爱美人!征服马背、征服女人的胸脯,似乎是秦皇汉武共同的激情。
      
    《史记·秦始皇本纪》记载:秦国有“关中计宫三百,关外四百余”,另外,“咸阳之旁二百里内”,还有“宫观二百七十”。

    (上图)征服马背、征服女人的胸脯,似乎是秦皇汉武共同的激情
      
    有宫殿就得配美女,在秦扫灭六国时,即将各国美女都掳掠置于所建宫殿。大秦后宫宫女总数逾万人。秦始皇归天死后,这些宫女绝大部分都被迫殉葬。始皇帝的女人岂容他人分享!
      
    汉武帝刘彻则坦言:“能三日不食,不能一日无女人”。

    (上图)汉武帝时期后宫人数最多时达一万八千余人
      
    刘彻不惜财力兴建明光宫,专门征集年龄在15至20岁之间的美少女进宫供自己驱使,这些女子直到年满三十、容顏渐衰时才准许出宫另嫁他人。
      
    刘彻还专门筛选出体态妍丽、容貌出众的后宫佳丽二百人,伴随他到全国各地出巡,一路上与他同坐一车的便是其中十六名美艳绝伦的青春少女。
      
    据史载,汉武帝时期后宫人数最多时达一万八千余人。
      
    三曰出巡
      
    秦始皇称帝后,自公元前219年至前210年的十年间,先后四次大规模出巡,足迹遍及中国东半部的名山大川。
      
    秦始皇一生好大喜功,每次出巡随从队伍浩浩荡荡,每至一地都立碑刻石,宣扬自己征服六国、一统中国的丰功伟绩,先后在泰山、邹峄山、之罘、碣石等地刻碑颂德。

    (上图)大规模出巡
      
    其中,尤以元前210年十月的第四次出巡行程最远、历时最长。秦始皇先抵云梦,望祀虞舜于九疑山;再东行上会稽山,祭夏禹;后沿东海北上,自琅琊至荣城山,登之罘。经历四季,终于身染重病,死于沙丘,成为史上首位亡命出巡路上的皇帝。
      
    汉武帝在位53年,前后出巡更是多达十五六次,仅元前113年到前106年的六七年间,便出巡八次之多。

    (上图)刘彻讲究出巡排场
      
    汉武帝似乎更讲究出巡时的排场,元前110年的第四次出巡,刘彻率文武百官及十二位将军、十八万铁骑,历经上郡、西河郡、五原郡,穿越长城,登单于台,西抵朔方郡,直达河套最北。
      
    同年又开始第五次出巡,东至东海,再北上泰山封禅,又向北到达碣石。
      
    刘彻行程最远的一次出巡,是元前106年,直奔南方长江边,登今潜山天柱山,再坐船沿长江东下,最后登泰山封禅。元前89年,刘彻最后一次出巡时,已是68岁高龄。
      
    四曰寻仙
      
    秦皇汉武频繁出巡的意图,除部分政治因素外,主要是为寻仙求长生不老,梦想着永居皇位。
      
    在方士的蒙骗下,他们总以为浩瀚的大海上有仙山,山上有仙人,吃了仙人的一死仙药,可以长生不死。于是,便不惜代价派人四处求仙,而且自己也一次次到海边寻觅,期待遇见仙人,找到仙药。

    (上图)秦始皇派出方士徐福率童男童女数千人至东海求神仙
      
    秦始皇为求长生不老之药,派出方士徐福率童男童女数千人至东海求神仙,耗费掉巨大的财力与人力。
      
    汉武帝50岁时亲自从琅琊入海,去寻找神山与神仙,因海风太大,不得不停止航行。

    (上图)寻找成仙之法
      
    68岁高龄时,汉帝武再度到东海边寻找神仙。史载,公元前113年六月,有人发现一只古鼎送给汉武帝,方士公子卿欺骗说:黄帝得了宝鼎,便登天成仙了。
      
    武帝听后兴奋地说:如果我能登天成仙,就把离开妻子儿女看作象脱去鞋子一样。随即派公子卿到东海边去等候神仙。

发表评论

邮箱地址不会被公开。 必填项已用*标注

您可以使用这些HTML标签和属性: <a href="" title=""> <abbr title=""> <acronym title=""> <b> <blockquote cite=""> <cite> <code> <del datetime=""> <em> <i> <q cite=""> <strike> <stro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