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铎:中国兔的造假文化——生肖文化之七

中国古代人养羊、养猪、羊狗等等,但是不怎么养兔。

首先是达官贵人们不愿意养。他们希望兔子就留在田野里,闲着没事了,骑上高头大马,左牵黄,右擎苍,后面再跟上一群喽罗,既锻炼了身体,又显权贵威仪,还可以吃到新鲜的美味佳肴。他们知道,野的比家养的更好吃。秦朝宰相李斯,临终就表达了这种强烈愿望。

其次是穷苦人也不愿意养。养兔子的成本太高!因为兔子不老实,整天想着逃跑,不像猪马羊犬那样易于豢养。达官贵人家可以用石头来铺地,而穷人家用不起,就是将土夯实了(在没有水泥的时代也只能这样)。夯再实,对兔子来说,也是小菜一碟。白天,它们看到人类在附近转悠时,就假装温顺地吃草,而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便开始挖洞,等到养它们的人准备用它们时,早已是兔去圈空,白白损失口粮,也就再懒得养它们,任由它们在田野里被狼追犬逐。

这样一来,中国的兔子多是野兔,不易培养出优良品种来。兔子整天除了吃草就是在地上打洞,一身土黄色的保护色,有个词叫灰不溜秋的,说的就是它们。万一有一只,不知道是基因突变还是怎么的,变成了白色的兔子,那就成了国宝,连仙女嫦娥奔月的时候都要带上的,何况凡夫俗子。所以,中国的帝王们便期待着能够得到白兔,赋予它吉祥、和谐、幸福等象征性的符号。

当了女皇的武则天,更希望得到白兔。论相貌,她长得该比嫦娥差不到哪里去;论能力,她能抢到皇位,而不是逃往别的星球,所以她比嫦娥更牛。但是,她心里也有不痛快之处,那就是嫦娥有只白色的兔子,而她没有。善于揣测圣意的官员们,就将大部分的心思花到找白兔上去。至于治理国家,交给几个酷吏就行了,如来俊臣、王弘义之流。

王弘义属于特别聪明的一类人,但是他的精明并没有用在治理国家上,而是想着法子整人,发明了一系列的酷刑,谁见谁怕。贪官污吏,都要靠送礼保平安,可是他们送的礼也往往不能让王弘义满意。

离王弘义家不远的地方,有一瓜田,南风一吹,将这瓜香送到了王弘义的鼻子里,勾起了他吃瓜的愿望。王弘义就对前来求他办事的人讲,瓜如何如何好吃,如何如何有养颜美容之功效。那送礼的会意,匆匆告辞,王弘义就在家里等吃瓜,可是第二天,那人送来了一只又大又圆的玉雕瓜。这下更惨了,望着这玉瓜,就更想吃瓜了。等下一个来,送来的竟是纯金的瓜。

有人会说,有了钱,还怕吃不到瓜?自己去买呗。怎么可能啊?中国的官员吃个瓜还要自己花钱买,那还有面儿吗?传出去以后在官场还怎么混?

但是,随着南风的加大,玉瓜金瓜的增多,这吃瓜之念就更加强烈。没有办法,自己去!到了瓜田边,王弘义与瓜农聊起来,说这瓜如何如何漂亮,味道一定是大大的好,老农手艺一定是天下第一等等,将准备给高官们说的话都用到了这瓜农身上。可是,这瓜农觉得自己怎么都不会成为企图颠覆武则天统治的人,犯不着去孝敬这位御史大人,便装聋作哑,无动于衷。

这下惹恼了王弘义,搁现在,一定是顺手抄一秤砣,掷将过去。可是搁古代不行,那有失士大夫之尊严,王弘义下不了手。那就给他安个罪名,抓起来?可是王弘义觉得,罪名都是留给大V们的,给一个瓜农安罪名,划不来。

王弘义何等聪明,想出一招来。他到朝廷上说,他在瓜园外散步,看到了一只白兔跑进了瓜园。这下可炸了窝喽,这些朝廷命官们,不论职位高低,全都冲向瓜农的田里,一瞬间,全部的瓜都被踩个稀巴烂,瓜秧也都被扯得一段段的。瓜农能将这些官员告上法庭吗?那也必然败诉。这些官员是在为朝廷办事的,所以只有将泪水咽到肚里去。而王弘义远远望着瓜农,心里那个乐呀,别提了!

有一次酒后,王弘义为了显示自己的聪明,便向人讲了他是如何整治瓜农的。不派一兵一卒,不需要任何罪名,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散布一条假信息,就能让瓜农瞬间破产。从此,王弘义也落了个绰号,这就是中国历史上著名的“白兔御史”。

称王弘义为白兔御史,不仅仅是因为他散布的假消息与白兔有关,更重要的是,这种制造假信息的版权本来就是属于兔子的。

人们捉兔子,如果没有马、没有犬、没有鹰,不是为了锻炼身体,只是为了饱餐一顿,最便捷的方法就是找到兔窝,用烟燻之。兔子忍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空气污染,只好跑出来,而外面等着它的是一张网。

被逼无奈,兔子凭借自己的聪明,造出一些假窝来骗贪吃的人类,这就有了“狡兔三窟”的成语。兔子的造假,历代帝王用之不衰。帝王们在人间享尽了荣华富贵,还想带到彼岸去,就在自己的墓地里装很多陪葬品。可是又要防止别人盗墓,于是就学兔子的狡兔三窟,咱搞七八个假墓来,史学上称为“疑冢”。

从兔子狡,到帝王狡,自然老百姓也要跟着狡,中原大地上,造假之风四起。“狡”字本来是指小狗的,后来用于指善于造假的人。

春秋时,郑国有个美男子叫子充,谁见谁爱,是女孩们的偶像。女孩们便到子充常去的地方守株待兔,想目睹一下子充的风采,结果却是:“不见子充,乃见狡童。”为什么会这样?因为狡童善于造假,他也打探到子充爱去的地方,知道那里会有不少女孩在守候着,所以,便打扮得和子充差不多,到那里冒充一下,如果不露馅的话,嘿嘿,好处就不用说了。

这种造假文化,一直延续至今。文凭可以造假,年龄可以造假,身份证可以造假,至于假信息、假新闻就更不用说了,零成本。看到别人家生产了好东西,咱就像狡童冒充子充那样,搞他个山寨的出来,总会有人上当受骗的。像康帅傅快食面、长红电视、苏柏尔电饭锅、瓢柔洗发水,琳琅满目。即使是名牌,为了和山寨的低价格竞争,也开始往里面掺假,羊肉里检出的是老鼠的DNA,奶粉里掺三聚,名酒里有塑化剂。

有人甚至说,现在也只有妈可以相信是真的。真的吗?那要看接生护士当时的心情了。

造孽呀,兔子!

 

来源:腾讯《大家》

作者:李铎,北京大学教授。

您可能还喜欢…

发表评论

邮箱地址不会被公开。 必填项已用*标注

您可以使用这些HTML标签和属性: <a href="" title=""> <abbr title=""> <acronym title=""> <b> <blockquote cite=""> <cite> <code> <del datetime=""> <em> <i> <q cite=""> <strike> <stro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