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亮:山与城 山与人

没有峰峦起伏,城市是缺乏生机的。

所幸能身处山城,特别是倚缙云山而居,才能近水楼台的饱览着这绵延、灵秀与静谧。无论晨时推窗,还是雨后卷帘,总能感受山气袭面、流岚舒卷的山野生气。最闲散惬意的要数周末的傍晚,倚在阳台的躺椅上,泡一壶茶,翻两页书,一抬头,便撞上青山妩媚的双眼。

山城冬日多雾,若偶得一日阳光明媚,便喜不自胜。邀三五友人,沿石径而上,头上竹林荫蔽,脚下疏藤绕牵,一路穿梭在斑驳的光影里。偶一抬头,隐约看见层层林海中的茅屋飞檐,便顿时有了一种陶潜的田园情怀,难怪文人至此,亦不禁逸兴遄飞:“三五农舍入仙境,喝酒何须杏花村?”于是在白云竹海深处,寻一处农家,在主人笑盈盈地热情招呼下,择院落一处腊梅树下围坐一桌。片刻工夫,桌上便杯盘齐聚:家熏老腊肉咸香四溢,凉拌野蕨菜酸辣爽脆,自酿樱桃酒甘甜醇浓……四季生命、五味生活仿佛都在这举杯行箸与朗朗笑声间更迭变幻。

瞥眼而望,冬阳如醉,群山若鬟。你禁不住要登上高处凭栏极目,去饱览那一城秀色,那竹木云蓊的尽头,小城建筑参差,屋宇鳞次;嘉陵江水蜿蜒延伸,消失在山与城的远方。站在这抒情的舞台上想要赞美她,可胸襟激荡之余,只挤出一个惊讶的感叹号。是啊,语言在这秀美和谐的色调面前,太显苍白。

然而,这丝毫不减峰峦冲淡委婉的诗意。当三山五岳都以雄峻峭拔彰显生命的力量,高昂着头试与天公比高时,缙云峰却低眉颔首,留给世人一份冲淡与平和。不然,李商隐何以从巴山夜雨间,听出剪烛西窗的温情。而周敦颐更从山中“水邑云含白,禽声谷应清”的自然天籁之中,体验到“天风拂襟袂,飘渺觉身轻”的忘我之境。

人因山而忘我,而这座山,在千百年后却仿佛真的被疏远淡忘了:当众多名川大山被如织的游人拥挤成喧嚣的代名词时,缙云山却依旧农家稀少,庙宇清静,除了掘出一条健身的石阶而外,模样一如从前。然而正是那条石阶,如一条脐带,连通了山与人的血脉,随时为高楼中奔忙的身影注入生命的元气,为疲累的心灵留一方净土归隐。碚城人,伴山而居,染上了苍翠的底色。

城因山而名,人倚山而生。随心随性的在山野间撷春芽,听夏蝉,仰秋月,赏冬雾,或者渴饮一场短暂的初雪。当许多城市的天空变得狭窄破碎,当山野鸟语变得遥远陌生,缙云山却与人如此亲近。相思岩下绵绵的情话,八角井边荡漾的笑声,黛湖里倒映的婚纱,香炉峰里祈福的香烛,都成了山内心的欣喜。山懂人心,终日与人对话,就连昆虫也深夜不眠,蛩音低回催人入梦;桂树、香樟散发出淡雅的香气,惹人酣眠。

但清风与淡月,却是终夜不眠的。她们千年不变的流连于山里的一石一泉,一草一木,一路聆听着诗人们留下的九峰吟诵,读着青石牌坊上的斑驳字迹,摇曳着宋代状元冯时行洗墨的池水,拂过洛阳桥上的青石浮雕……最后,月儿倚在你的窗前,风儿掀开帷幔,入你晓梦,诉说这座山古老而遥远的故事……

那山,是自然对城、对人最深沉的宠爱。莫负那山,那自然。

刘亮

《 人民日报 》( 2014年03月15日   12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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