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亮:不喜欢互联网的普京

互联网是俄政坛这些天的热点,因为普京刚刚签署了法案,今后日访问量超3000的博主将以媒体标准接受管理。这意味着俄罗斯“大V”们今后发言时必须保证信息真实可靠,并且不含极端言论,否则将被课以罚款。

普京已经公开为该法做出解释,他说:“如果一个人能够影响几千甚至几万人,那么他与一家媒体没什么差别”。当即有论者指出普京的漏洞,博主被按照媒体标准管理,却又不享有媒体的采访权、调查权,这是不公平的。

当然比这更热闹的还是普京那句“互联网一开始就是中情局的项目,然后也按这一模式发展。”此言一出,俄股市IT行业公司股票应声下跌10%。

普京不喜欢互联网,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除了把互联网指为中情局产物,他对互联网最严厉的指责出现于2010年,同样是当众表态,他说:“众所周知,互联网上的材料有一半都是色情内容”。

当时反对派正指责其政党在选举中舞弊,所引用的证据大部分来自网络。

这一指责让笔者想起一则亲身经历。2011年俄议会选举因为普京所支持政党的严重舞弊而引发大规模、长时间的街头抗议。笔者通过社交媒体观察抗议,却在抗议高潮时发现数个活跃的“标签”突然遭到“污染”,大量发布不相关内容的账户也开始使用这些“标签”,让内容检索被干扰。

这些当然是有组织的行为,结合普京前后对互联网的抨击,这些行为并不让人感到意外。2011年12月23日俄政府秘密签发了代号N1116-36的2012年国防采购计划,里面名为“网络舆情影响系统”的项目引起媒体关注。这套系统开发出来后将自动通过关键词检索了解到舆情变化,然后自动发布指定内容,对舆情进行“中和”。

这套系统的采购与大规模的街头示威同时出现,看来俄政府反应还是很迅速的,也证明“污染”那些“标签”用的尚是人工手段。

普京签署了“访问量3000博主”法案后,负责执行该法的俄通讯、信息技术与大众交流局也开始着手开发系统,对大众交流工具进行非人工手段的管控。

如果翻看普京在执政初期针对互联网的言论,你又会感觉那简直是另外一个人。1999年他说:“(对于互联网)我们不会在自由和管制之间找平衡,我们永远会选择自由”。2004年他说:“不管你喜欢还是不喜欢,你总会在网上看到人们是怎么评价你的。只要你够聪明,你就能判断出哪种评价占上风。”

2007年他说:“互联网的使用者都是最进步最有才能的人,他们将在网上营建一个有高度道德水准的氛围”。看来,普京眼下对这些“最进步最有才能”的人很“失望”。

前后10年间的变化是巨大的。不过,2001年时普京还把俄称为民主国家呢,如今这种表述在普京任何言论里都绝对看不到。这自然也就解释了普京对互联网态度的变化缘何如此巨大。而在这之间,许多东西值得强调。

首先,普京作为一位“50后”很少使用互联网。2001年他就亲口承认了这一点。2007年他甚至对自己不用博客、电子邮件感到很“耻辱”。在中国,现在60多岁的人用互联网的也不多,更何况俄互联网发展步伐要比中国略慢。比普京小十多岁的梅德韦杰夫就经常使用互联网,拥有多个社交账号,而且发言积极。

对互联网的陌生让普京对其认识容易失准、极端。他觉得互联网好就会觉得其使用者都“最进步最有才能”,觉得不好时就认为“互联网上材料一半都是色情内容”。这种判断上的偏差当然会让其对网络进行管理时也出现极端。

第二,作为政治强人的普京从来都彰显自己对事务的控制力。他喜欢在公众面前玩战斗机、开F1赛车、猎虎,还会展示自己迅速学会了开轰炸机、潜艇。这种早已被中国公众熟知的强人形象当然是跟互联网相悖的,因为互联网上的舆论是不受控制的。想象一下,普京登陆公众账号发言,然后被喷个体无完肤,沙皇的尊严往哪搁?

所以,即便普京会用互联网,他也不会公开使用的。因为他要维护形象,而形象关乎支持率。他的选民群体被称为“普京的大多数”,这群人大多上点年岁、居住于非一线城市及乡村,属于离互联网相对较远的群体,而他们对理想国君的想象仍是沙皇式的。这种选民结构决定了普京个人对待互联网的态度。

一个典型的反面例子当然是梅德韦杰夫,如今在俄政坛已经逐渐开始边缘化的这位著名“网民”在去年的调查中支持率才1%。导致这一结果的原因当然是复杂的,但它至少可以提醒普京少碰互联网那东西。

第三,互联网当然在威胁其对政治权力的垄断。2011-2012年的那场大示威凸显了反对普京群体的组织离不开互联网。它是高度扁平化的,往往是组织者们在公众账号上发布一条消息通知示威时间和地点,整个活动就组织起来了,而且声势颇大。那会,俄安全局逼着在俄极受欢迎的公众交流网站“VKONTAKTE”关闭反对派使用的账号,就是因为互联网让反对派力量被放大了。“SKYPE”就已经同俄安全局开始合作了。

后来直至今日,开发“网络舆情影响系统”、立法管制博主群体的动作也就不让人意外了。

不久前,被称为“俄罗斯扎克伯格”的“VKONTAKTE”创建者巴维尔·杜罗夫离开了俄罗斯,获得了加勒比地区一小国的国籍,称不会再回去了。他的“VKONTAKTE”如今已经被普京头号心腹伊戈尔·谢钦所控制。俄最大的搜索平台“YANDEX”被认为是不比谷歌差的设计,却也在不久前遭到了普京的批评,股价一度暴跌。

谷歌创始人中的那位谢尔盖·布林是俄丰富IT人才的一种象征,大批高水准黑客及杜罗夫则意味着这个人才库至今丰富,但俄却把自己的IT精英赶走,对互联网持严格管控立场。如不是这样,俄互联网产业应该有更好的发展。

俄罗斯互联网的未来会是什么样的呢?眼下俄总统办公厅和议员们正在酝酿比“访问量3000博主”法案更厉害的手段。总统办公厅正制定计划将俄互联网分为地方、地区、联邦三级,而只有联邦级才可以接入国际互联网。而上院一位议员则提出建设俄罗斯自己的互联网,完全独立于国际互联网。他指出,可以让俄版互联网与白俄罗斯等国网络互联。此外,关闭TWITTER、FACEBOOK、YOUTUBE的声音在俄从来就没消失过。普京已经公开建议规定网站服务器必须设在俄境内,所以今后这些网站若在俄被关闭,大家用不着意外。

杜罗夫走的时候说,俄罗斯没有互联网的发展空间。良有以也。

 

(资料图:当地时间2013年12月12日,俄罗斯民众通过各种频道观看普京发表国情咨文。)

(注:本文刊发时略有删节)

作者:方亮,俄罗斯时政问题研究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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